“这位书生小哥,干嘛一直跟着我啊?”
秋分的灵山,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到了,秋风一吹,漫山红叶便好似裙摆般舞动起来,让山势陡峭的灵山如同婀娜起舞的红衣女子。
只不过多年前山上那场令一个江湖门派彻底倾覆的厮杀,让它成为灵溪镇上百姓传说的不祥之地。此时,孤鸿并黑鸦凄鸣。
山脚下,夕阳中,秋风卷起满地的红叶掠过,赤金交相掩映,少年和书生相对而立。
“金庭仙树枝,道客自携持。阁下可是清风刀客?”年轻的书生薄纱黑帷帽,绸缎青罗衫,背负藤箧篓,几卷字画的卷轴露在外头,彬彬有礼叉手问到。
戗刀的少年大大咧咧回礼:“哦?这名号挺顺耳的,我确实喜欢去清风客栈喝茶,身边又总是带着刀。”柳眉轻舒,头戴破斗笠,脖颈系条烂布巾,黑色的粗布袄,肩挑的长扁担,各式菜刀剪刀系绳挂在上头。
书生又问:“你说亲手将白衣魔刀邬宏年葬在灵山上,他当真是你师父?”
“都是茶客寻开心瞎说的,我不过是个磨刀的后生……”少年晃了晃身子,系在扁担上的几把菜刀剪刀叮当作响:“官府说他是戗刀门的妖贼之首,我若真和他有关系,可是要掉脑袋的。”
书生捏了捏胸口,衣襟下面似乎挂着什么饰品,随后抬头看向那山,满山遍野的枫树林一眼望到不边:“灵溪镇的百姓说夜里能听见邬宏年的魂魄在山上哭号,灵山当真有鬼?”
“怎地?你不相信?在客栈住一晚就知道了……”少年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不,不对,你还是趁早走吧。我方才在客栈说过,灵溪今晚就要被水淹了。别把小命送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书生回头看向灵溪镇旁的那条小溪,一泓涓涓细水,镇左溪傍。
“你是外乡人,不晓得,我拜了邬宏年的鬼魂为师,学了阴阳占卜,可知过去未来,不信去镇上打听打听,小爷与人打赌从没输过。”
“那你呢?不跑吗?”
少年不屑地笑笑:“我住在灵山上,如果这大水能将灵山也淹了,那跑去哪里也没用。”
“甚好。那我也一同上山避灾,顺便还能赏景。”书生拿出几个铜钱:“灵溪水畔寻秋色,漫山红叶胜春芳。无奈山高路险,正好请你做个向导。”
“你这读书人怎么那么奇怪。此刻上山天都黑了,你没听客栈那说书老头讲的话吗?山里的恶鬼半夜可是会出来害人的!”
“不怕。鬼都怕我。”书生话音刚落,一阵秋风吹开了帷帽的纱帘,露出半张被严重烧伤后扭曲且惨白的脸来,颇有几分骇人。
“哟!”少年一惊,探头细细端详:“我还是头次见到如此严重的火伤啊,大夫给配的什么生肌膏药?可是按急救良方处置的?”
书生没有回答,放下面纱凑上来小声道:“我想到山上去看看邬宏年的墓。”
少年抽回身子,不屑地咂咂舌:“一个破坟,有甚看头?”
“想去祭扫祭扫。”
“你要去祭扫一个妖贼?”
“可你方才在客栈和说书先生斗嘴时,不是说他不是妖贼么?”
“没错,可惜这世上没有人信。”
“我信。”书生的目光锋锐似剑。
默默凝视书生半晌,少年将书生手里的钱一把全都捋了过去:“先说好了,钱可不退,想上山?跟得上我再说吧。”
话毕,挂刀的扁担“叮叮铛铛”的响起,一闪身便消失在上山的蜿蜒小径里。
灵山的山林犹如一个巨大的迷宫,参天大树遮蔽着夕阳余晖,到了傍晚时分,林子里已经黑黝黝一片,投不进半点光了。远处灵溪镇的点点灯火正透过枫树树梢间的缝隙闪烁着,它们即将取代大半个脸已经隐没在山峦间的夕阳,成为黑夜中唯一的光源。此刻,晚枫映残阳如血。
两个樵夫打扮的大汉从山林里鬼鬼祟祟走出来,似乎在找什么人。
“到处都没找见,这书生是不是在林子里头迷路了?”
“不知道啊,咋办?离开上回才隔了个把月,又有外乡人溜上山,被吴坛主知道了咱们跟丢了可就惨喽!”
“直娘贼!都在这山上呆了几年了,可这破路我走到今日还是走不明白……哎,洛叶那小魔头八成又是跟谁打赌赢了,上山一路笛子吹得好不热闹,这书生跟在他的笛声后面,过灵山八阵比我们还熟练。”
“这个书生相貌也挺唬的,半张脸煞白煞白的,是给烫伤过吧?看面相八成不是书生,倒更像是个探子。要不要去跟坛主说?”
“别别,典仪马上就要开始,玄浆才是要紧事……管他是不是探子,先不找了。就算他武功再高,在山上也绝对活不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