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头接耳一番,又朝山上去了。
年轻的书生从灌木后探出头,目送两人消失在林子里。
自从和那个叫洛叶的少年从镇上的清风客栈出来,这两个人就一直悄悄尾随,想演一出黄雀在后。可惜他们没有料到,虽然都是寻常百姓的打扮,但他们别在腰间那磨得铮亮的斧子早已出卖了自己。
而山路上确实布置了很多障眼的阵法,如果不靠少年时断时续的笛声引导,根本无法爬到山顶。
看向身后,傍晚最后一抹血红的余辉根本照不进面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小山洞,自那个挑扁担的戗刀少年进洞以后,已经过了半柱香的功夫。
刚想到这里,忽然有笛声从洞里传来,抑扬顿挫但又有些不着调,鸣了片刻即止,仿佛在勾引他似的。书生立即施展轻身功夫,两三步间跃出四五丈抵近洞口。侧耳倾听,洞里再也没有一点声音。
只有一丝变质猪油的臭味,从洞里飘来,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书生放下箧篓,从怀中掏出一块写有“皇城司使”的腰牌和一块有缺口的环形玉玦,在手中摩挲了片刻,一起放进了箧篓,再从里面抽出一副画卷拿在手中,最后将箧篓藏到一堆大石后,才轻手轻脚走进洞里。
山洞蜿蜒崎岖,通道起伏逼辄,走到后来,几乎只能弯腰蹲伏了。
忽然“咔哒”一声脆响,书生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脆物,他连忙停住脚步,无奈的倾听这轻微的响声往洞里深处传去,越来越远,余音绵延而去似乎没有尽头,更没有回应。
点起火折子低头细看,踩住的竟是一张木制面具,面具上用各色油彩绘制出一张狰狞的恶魔,青面獠牙,凶神恶煞。一双镂空的双眼仿佛能勾走心术不正之人的心魄,诱使他们忍不住戴到脸上,去吞噬旁观者的惊恐。
书生刚想去拿面具,忽然“嗖”地一声,一条细细的花斑蛇从面具的眼洞里窜了出来,扭动身子瞬间已经躲进石缝中不见了。
他厌恶地一皱眉,将面具收入怀中,手握画卷继续小心前行。
随着探索的深入,那股混了猪油和血腥的味道愈发浓重,终于在出口处浓郁至极点,一股脑冲入鼻腔。
通道的终点,是一处宽阔的空间,这里四壁皆为石壁,洞顶布满倒悬的尖石,洞底幽暗深邃,目力难及,最宽处足有二三十丈,显然是一个庞大的地下洞穴。
书生所处的位置在山洞顶部,低头俯瞰下方,黑暗之中唯有正中地面上放置的一圈蜡烛,将一个黑色的水池照亮,水池中央是一张长方形石台,台上横躺着一人,毫无动静,四肢呈“大”字状。
忽闻脚步声响起,书生赶忙将火折子熄灭,低头看去,只见有数道人影先后从黑暗中走出,纷纷围拢到石台前,半晌的功夫,便已聚集了数十人之众,皆身着灰白罩袍,脸上所戴面具,与书生手中所持一般无二。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到石台旁,手中高举一件黑色的雕像高声喊道:“仙君降祥!”
“仙君降祥!”随着男子的高呼,众人都跪倒在石台周围,齐声附和。
“开天上神,气御千年,乘龙而降,宛如谪仙。”众人继续齐呼,回声阵阵。
趁着洞底众人虔诚跪拜的机会,书生摘下帷帽,带上面具,借助黑暗掩护,蹑手蹑脚地从洞顶往下爬。
“苍生疾苦,上神垂怜,皈依腾龙,得道升天。”
下到洞底的书生摸近跪拜的人群,才看清那高大男子相貌,原来他面带一副魁星面具,“魁星点斗,独占鳌头”,这张青面獠牙的面具显然说明他的身份与众不同。
至于男子手中那尊一尺来高的龙形雕像,底座是盘蜷的龙神,探出的龙头引颈朝天,张开的血盆大口里露出四颗尖锐的长牙,尖牙之间放置的,是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棱形石块。
众人跪拜的呼喝声,随着高大男子一挥手停歇了下来,但听“魁星”清了清嗓子郎声道:“今日献祭之人,乾佑余进财,乃是作恶乡里的豪绅,不久之前支使家丁打死百姓数人,缉捕榜文尚在,却叫官府给放了,被我教修士捕捉。诸位说该不该杀?”
书生闻言一惊,杀人祭鬼?
台上那个被祭祀的男子,脸上毫无血色,胸口被开膛破肚,恐怕已经死去多时了。鲜血从台上流入水池,将池水染成红色。
“该杀,罪孽滔天!该杀,血祭苍天!”围绕在水潭周围的人群不约而同的喊着。
书生双眉紧皱,怒目而视,手已不由自主放在画轴上。
魁星道:“宗主口谕,灵溪信士连日来助力有功,特设典仪赐福泽与众人。”
众人闻言皆高呼“宗主万岁”。
“吉时到!”魁星一声大喊,随即将雕像郑重的摆放在男子的胸口,合拢双手将破开的胸腔里的鲜血泼洒在雕像上。
而雕像则立即发出“呲呲”低鸣,回应男人的举动。只见刺眼夺目的,犹如闪电般的无数白紫色光芒,从雕像顶端的那个棱形石块散发出来,根根光鞭分叉纤毫毕现,环绕笼罩在整尊黑龙石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