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急忙抱住晚云的肩膀,紧张道:“晚云,不可报官啊,梅兰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不能进衙门受审,她的身子承受不住,我们将军府也丢不起这脸面。”
晚云冷眼看着周夫人:“那母亲打算如何处置?”
“我听闻红英父母已经双亡,家中只剩兄嫂和一个小侄儿,且他们一家子还在苏府为奴,我想着只要给足银钱,叫他们不要把此事闹大,就当是红英突发疾病暴毙而亡,请他们把尸首领回去好生安葬。如此对咱们双方都有益处,想来他们也不会拒绝。”
“母亲这不是已经有抉择了吗?还假惺惺地让我拿什么主意?”晚云毫不留情地戳破周夫人的虚伪,“她兄嫂得了富贵,苏家保全了女儿,周家也留住了孙子,你们都没有任何损失,不过是死了一个命如草芥的丫鬟,有什么关系呢。”
晚云心中凄然,这些世家权贵们一贯如此。她本以为自己是那身世飘零的浮萍,无依无靠、随波逐流,已是万般凄楚。可今日她才知道,真正的命不由己是何等卑微的境地。
身为底层人家的女子,一出生便是为奴为婢的命,她们的生死富贵只能交由主子来定夺。
纵然对红英心怀同情,可晚云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她在周家没有发言权,也左右不了任何人的决定。甚至于她若不早日离开,或许也会落得和红英一样的下场。
“兰姐姐的事还是交由母亲去处理吧。”晚云站起身来,“我近日要去三合庄一趟,年关将近,我得去把账目理清,收走属于我的那份进项,实在分身乏术,帮不了您。”
周夫人愣住了:“宋晚云,你这个没心肝的,吃着周家的,用着周家的,现在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却拍屁股走人了?只想着你那三五两碎银,竟然连你的亲表姐也不管不顾了,难怪宋夫人说你是个白眼狼,果真一点不假。”
晚云默不作声,淡定地开门走了出去。来自家人的诋毁,她已经听得太多,以至于有些麻木,连生气都懒得生了。
她一个人来到周砚书房,坐在他的书案前,回想他从前坐在这个位置上,认真仔细查看账本的模样,她的心里总是莫名觉得温馨。
可当她的目光移至书架后,那堆叠在一起的几个包袱,又把她的思绪瞬间拉回现实。她研好墨汁,又去抽屉里寻找纸张,拖了这么久,这和离书今日是非写不可了。
她翻找许久,没有找到空白纸张,却在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到一本周砚的手记。他在家时,偶尔会写上几笔,晚云从没去询问和翻看过,只当是他记写账目或者摘抄些诗词之类。
可今日她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本手记。
“永昭十一年春,京西皇家牧场,风筝节上偶遇宋家长女晚云,此女活泼可爱、明艳动人,就是脑子有些愚笨,宁选五十两纹银,也不要价值几百两的和田方玉。”
晚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又往后翻了几页。
“永昭十四年五月初十,大哥定亲宴上,宋晚云脸色苍白,身子不适,险些晕倒。本想送她回府,无奈被荣瑜抢占先机。”
“永昭十四年六月初八,大哥大婚之日,他却不知所踪,祖母逼着我去苏府迎亲,我百般不愿。在苏府看到新娘子身着婚服,头顶红盖头走出来那一刻,我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若盖头下的那个人是宋晚云便好了。如此一想,我也没那么抗拒迎亲了。”
晚云看着这条手记发呆许久,心里有些难过,她缓了一阵,又继续往后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