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之人莫不看得浑身直冒冷汗,心里暗自以为,他这副样子怕是活不成了。可没人敢说出口,更自觉地封住嘴巴,未对城内的十几万将士吐露一句实情,只对外宣称周将军在养伤,身体并无大碍。
周贵妃哭的死去活来,从不肯假手于人,日日亲自在床前照顾。周穆每换一次伤药,她便心如刀绞,恨不得替他承受这些痛苦。
周穆高热不断,一直处于迷迷糊糊中,直到七日后才悠悠转醒。
意识混沌之际,他曾无数次想过放弃,只希望长长久久地睡上一觉,可白茫茫的迷雾中,总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萦绕。
她在诉说着:“穆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回来娶我!”
一只脚已跨进阎罗殿,可他又硬生生挣脱了死神的魔掌,艰难地转身往回走。他不能现在死,至少在确认晚云平安之前,他不能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当周穆清醒过来,在周贵妃的搀扶下,晃晃悠悠走进议事大厅时,皇上和大臣们激动得拜天拜地,就差当场跪地叩谢神明了,老天爷开眼,总算是把邺朝的救星送回来了。
可当他们发现周穆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每呼吸一下都得微微蹙起眉头时,失望的神情又毫不掩饰地浮现在脸上。
就在今日,退守十里外的北夷军又回来了,他们来势汹汹,将整个澹州城围得密不透风,在城墙下厉兵秣马,随时有可能发起攻城。
他们粮草充足,兵强马壮,一副胜券在握的态势。
而城内的邺朝军队,虽说也有十几万人,可被困近一个月,储备的粮食已消耗殆尽,甚至军营里已经开始杀掉马匹充饥,将士们再也没有力气上阵杀敌。
大臣们商议半日,意见相左,又开始分为两拨。
一拨人认为,此时两军人数相当,继续打下去不过是白白消耗人力和财力,对两国都无好处。不如趁此机会提出和谈,北夷放弃攻打京城,邺朝还都后,将北疆城及其附属领地全部划归北夷国。
另一拨人则以为,北夷根本没有和谈意愿,应在他们攻入城内之前,早做打算,从密道出逃,前往南陵建都。待一切安定下来,再考虑以后的事。
两拨人各执己见,争论不休,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要与北夷军硬碰硬,将这些入侵者赶出我朝的疆土,因为大家都知道,周穆身受重伤,短时间内是没有披甲上阵的能力了。
周穆默不作声,坐在一旁冷静听着,直到双方始终争论不出个结果来,皇上才试探性地询问他的意见。
他咬牙站起身来,一手捂在胸口上,缓步走到人群中间,左右看了看那些臣子,忍不住冷笑一声。
“两个月前,北夷使臣团入城和谈,我将他们全部杀了,曝尸城墙示威。若你们不怕死,现在还有胆量去谈判,我倒敬重你们的赤胆忠心,愿亲自送使臣团出城和谈。”
那些为和谈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个个低垂着脑袋,面色为难,再也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话,生怕有去无回。
周穆又转头看向另一边。
“现在南逃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城内大军十几万,你们就几叶轻舟,如何能渡走所有人?
“依我看,从将士中挑选两万精锐,护送皇上和两位皇子,以及朝中各位肱骨大臣先行渡江,剩下的人殿后,阻挡北夷军的追赶。至于各位大人的家眷,就暂时留在澹州城。现在非常时期,当然要以大局为重,保住我朝中坚力量,其他不相干的人等,只好弃之不顾了。”
厅内爆发出一阵哄闹私语,大臣们神情激愤,嚷嚷道:“不行,我们怎么能丢下妻儿老小,独自逃命呢?此行有违天理人道,实在不可取。”
周穆眸光冷冽,拧眉道:“有何不可?我的所有亲眷,可还在京城里。外面那些将士的妻儿父母,也都还在这片疆土上,我们都可舍弃,你们凭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