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
宋州古刹,建成百余年,坐落在城外三里的一处山坡上。
得益于宋州各行各业的繁茂兴盛,常有慷慨捐赠之人为寒山寺添砖加瓦,因此寒山寺所建庙字气派恢宏,香火不断,观乎满是人杰地灵的气韵。
此间正值立秋时分,山上树木凋敝、凉风习习,不过好在山路之上香客络绎不绝、摩肩接踵,为萧瑟的秋意增添了些许人气。
这山路依山而建,皆用上好的青石板敷设,沿途黄墙耸天,内为寺庙僧人的住所或是外地香客的厢房,一直延绵至山顶。
山脚下有片一望无垠的农田,专供寒山寺僧人日常饮食,倒也算是这寒山寺独有的风景,春日里碧绿的麦子已经金黄,正在田间劳作的僧人们忙于锄草浇水,黝黑的脸庞挂满笑容,这是收获的季节,而今年的收成看起来十分不错。
山路旁每有稍大的岩石,必有浮雕石佛或文人题字刻于其上,薛宇一时饶有兴致,细细品味其中妙句,而笑面和尚也不催促,因为时间尚早,恰遇这些石佛,笑面和尚也乐得虔诚礼拜。
那度牒就像是笑面和尚的一魂一魄,本失了却因薛宇而复得,因缘际会莫不是说得如此,所以笑面和尚格外珍惜,真心诵读佛经,以求佛缘不再无故断离。
薛宇实在喜欢山里的环境,这里有一种远离江湖的安宁。
他喜欢听寺院的钟声,悠悠禅钟,点点经文,会拂醒许多迷茫的记忆,会让怅惆的心灵可以渐渐归于宁静。
禅林烟雾缭绕,绿树环抱,身侧经过的善男信女遇见朝拜的笑面和尚都会唤一声“大师好”,也不叨扰,仅打个照面便双手合十继续默念前行,那信徒口中的梵音经贝笼罩整座山林,沁人心脾、涤荡杂念,这便是薛宇喜欢与僧人做朋友的原因,但可惜每一个僧人都没有当薛宇是朋友。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薛宇和笑面和尚终于站在山门之前,而等待笑面和尚多时的寒山寺弟子也一眼认出了他。
“阿弥陀佛,小师傅,让你久等了。”笑面和尚面带歉意,弯腰合十双手道。
“阿弥陀佛,您客气了,这是小僧应该做的。”寒山寺弟子立刻回了一礼,有些受宠若惊,毕竟笑面和尚乃是武林上成名已久的佛门前辈,就算等上一天他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随后寒山寺弟子有些迟疑的看向薛宇,这位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既不像是香客,也不像是俗家弟子,而笑面和尚很快便为这位寒山寺弟子解惑道:“这位是贫僧的朋友薛宇。”
白衣胜雪,气宇轩昂,手持一柄纸扇。
江湖上名叫薛宇的人可能不少,但能同时符合这三种特质的却只有一人。
“薛宇?逍遥花少薛宇?”
寒山寺弟子顿时喜不自胜,如果说对于笑面和尚,这位寒山寺弟子是一种出于佛门弟子的敬仰,那么对于薛宇,这位寒山寺弟子和大部分的江湖人一样,都被他传颂的离奇故事所折服。
“正是在下。”
面对这位寒山寺弟子投来的期许目光,薛宇倒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他也没有隐瞒,刻意掩藏身份并不是薛宇的做派。
“薛檀越,容小僧去通传师傅,您稍等片刻。”
这位寒山寺弟子在得到了薛宇的承认后,连忙双手合十、恭敬一拜,深怕在薛宇面前失了礼数,甚至都忽略了笑面和尚才是受邀一方,然而薛宇却很识趣,连忙拦住这位热情过头的寒山寺弟子,说道:“小师傅,不用了,我就随意转转,待会就走。”
说完还不待这位寒山寺弟子挽留,薛宇便如烟般飘去,眨眼间消失在了朝拜的信徒之中。
庙中人山人海,沸沸扬扬,梵音缭绕,佛号如雷。
大雄宝殿之内,一班僧人正盘坐在庄严佛像下,缁衣和尚默念着佛经,手敲着木鱼,前来朝拜的香客们虔诚诵经,绝无大声喧哗者。
薛宇是寺庙的常客,神州大地上有名的寺庙都留有他的足迹,佛门有种神奇的魔力,每当薛宇迷惘之时,只要沉浸其中,薛宇便能获得片刻的安宁,远离江湖上的纷纷扰扰。
晨钟暮鼓里薛宇能感觉到一种温暖的情怀,烧香礼拜,就好像放诸自己的一切于供桌之上,燃烧了困惑,燃烧了忧愁,留下的才是真我,即使刹那之后便化为灰烬。
薛宇买了三炷香,面朝佛像潜心朝拜,他为苍生祈福,为天下祈福,也为最近诸事不顺的莫无忧祈福。
人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或许是上苍真的很喜爱薛宇,亦或是不忍莫无忧再惶惶不得终日,当薛宇将那三炷香放置于铜炉之际,他的余光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位不伦不类的中年男子。
皮肤黝黑,身挂一串紫檀佛珠,脚穿白色棉袜,蹬一双黑色僧鞋,僧人装扮却留有半寸短发,未有剃度。
正是薛宇在白枫酒馆遇到的那个奇怪僧人。
此刻,只见那中年男子上前诚心礼佛,口中默念佛经,进奉三炷香之后,缓缓转身,又在功德箱内放置了一张银票后,转身离去,若不是薛宇身法不错,且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这位中年男子身上,怕是闪念间就会被这中年男子甩开。
薛宇跟着这中年男子,一路来到临近僧人居住之所,这里长着许多高大的银杏树,满天金黄,如扇一般的银杏叶摇曳而下,落在了薛宇的肩上,也落在了中年男子的鞋面上。
薛宇未动。
中年男子也未动。
这里仅有他二人,中年男子再怎么愚钝,也必然会发现尾随的薛宇。
忽然,秋风吹过,卷起满地黄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