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仪听到这话后,如蒙大赦般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却不敢像之前那样大大方方地坐回原位。
她低垂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轻柔说道:“臣妾知道皇上与定远将军自幼相识,那份情谊深厚无比、难以割舍。如今定远将军不幸离世,皇上定然悲痛万分。臣妾愚笨,实在无法替皇上分担这份忧愁,都是臣妾们的失职。”
齐越扬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桌食物,原本精致可口的佳肴此时已全然失去了吸引力。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崔令仪,语气中透露出些许不耐:“那些过往之事早已烟消云散,贤妃,你不必再提及了。”
崔令仪闻言,眼眸微微一闪,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乖巧顺从的神情,赶忙低头应道:“是,臣妾谨遵皇上旨意,日后定当不再提起此事。皇上日理万机,操心国事,臣妾在此多有叨扰,还望皇上恕罪。臣妾这便先行告退了。”
齐越扬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待看到崔令仪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后,他立刻转头对身旁的太监吩咐道:“将桌上这些东西统统给朕撤下去吧!”
太监自是不敢怠慢,急忙应声上前,手脚麻利地将满桌的食物收拾干净并端走了。
“娘娘,您平日里可是最不爱往这养心殿走动的,怎地今儿个竟亲自送点心过来了呢?”紫鹊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崔令仪的左手,将头轻轻凑到崔令仪的耳畔,压低声音好奇地询问道。
崔令仪美目之中波光流转,却带着一抹难以言说的淡漠之色,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引起她内心真正的波澜,缓声道:“不过是前来确认一桩事情罢了。”
紫鹊见自家主子如此神情,心知此事怕是颇为复杂,接着问道:“娘娘,不知您是否已经确认清楚了?”
崔令仪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未曾抵达眼底深处,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虽尚未完全确定,但也大致知晓了七八分。”
紫鹊见状,自知不该继续刨根问底,于是默默地扶着崔令仪登上早已等候在外的轿辇,缓缓向着钟粹宫行去。
一路上,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崔令仪轻轻地拢了拢身上那件精致的披风,心情愈发沉重起来,对齐越扬的失望之情犹如潮水般不断涌上心头。
自古以来,天下众人皆言女子天性善妒。
然而,那些男子们所耍弄的阴谋诡计,又何曾比女子少过半分?
旁人或许并不深知齐越扬此人的品性,但她崔令仪陪在齐越扬身旁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二十个年头!
这漫长岁月里的朝夕相处,难道还不足以让她彻底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么?
齐越扬总是想要鱼与熊掌兼得,这种既要又要的性子已然深入骨髓。
只可惜,他终究只是一介凡人之躯,并非拥有三头六臂的神仙,又怎能妄想将所有事物都处理得面面俱到、尽善尽美呢?
齐越扬贪恋季淑离带来的利益,还要季淑离对他绝对忠心,要季淑离做他的不二臣。
若他一时鬼迷了心窍,对严律痛下杀手也未必不可。
看齐越扬今日的态度,显然是不愿再提起严律了。
崔令仪叹了一口气,她这般都能明白的事情,季淑离那样聪明的女子,难道会想不出来吗?
永寿宫。
季淑离身披一件鲜艳如血的红狐披风,面色苍白如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机与活力一般,无力地倚靠在床头,静坐在床榻之上。
屋内的火炉中,炭火熊熊燃烧,散发出炽热的光芒与温暖,整个房间都被这股暖流所笼罩,显得格外温馨舒适。
桃夭轻手轻脚地领着一个身形佝偻、弓着腰的老婆婆缓缓走进了室内,低声吩咐月牙和星语将房门紧闭,并守候在外边以防他人打扰。
那看似年迈体弱的老婆婆踏入屋子后,不紧不慢地摘下头上那顶破旧的帽子,然后直起身躯,竟是一个七尺男子!
男子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接着以额头重重地叩击地面,发出一声沉闷而响亮的声响,用略带沙哑却饱含深情的嗓音道:“郡主!”
季淑离原本迷离恍惚的眼眸中瞬间闪过几丝迷茫之色,微微侧过头,目光缓缓投向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嘴唇轻启,满是疑惑地问道:“你是……?”
跪在地上的李旻缓缓抬起头来,此刻他那双眼睛已经变得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与激动,声音颤抖地道出自己的身份:“奴才是李旻。”
听到这个名字,季淑离脑海深处的记忆渐渐苏醒过来,轻声说道:“本宫记得,你一直跟随在严律将军身旁习武。”
李旻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一下情绪,但话语依旧止不住地颤抖着回答道:“正是如此,将军如今遭遇大难,奴才只能提前赶回京城向郡主您禀报此事。”
季淑离心头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胸口,凝视着李旻,嘴唇微张想要询问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突然失去了勇气,似乎害怕从对方口中听到那个令她心碎的答案。
“将军坠下山崖,待我们的人寻至崖底时,只瞧见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首,肉身更是惨遭野兽无情地啃噬,几近荡然无存。”言及此处,李旻不禁悲从中来,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清泪,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硬是将这一切讲述完毕。
听闻此言,季淑离如遭雷击,瞬间呆立当场,一口气竟险些没能喘上来。
紧接着,她只觉心脏猛然一抽,一股剧痛袭来,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滚而下。
一旁的桃夭见状,大惊失色,急忙快步上前,伸出双手紧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季淑离,满脸焦虑地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啦?可千万别吓奴婢啊!”
过了好一会儿,季淑离才缓缓回过神来,气息也逐渐平稳下来。
她朝着桃夭微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而后目光转向李旻,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他……他生前可有留下什么?”
李旻点了点头,随即小心翼翼地伸手入怀,摸索片刻后,取出一封书信以及一个精致的锦囊,恭恭敬敬地呈递给季淑离。
季淑离赶忙伸手接过这两样物件,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
当她看清信纸上熟悉的字迹时,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那分明是严律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