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料是早早就备下的。不是买来的,是亲手种植的。这也是皇甫家的老传统之一。男子们娶妻当日,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仪式,要在祭祖上家谱之后,与新婚妻子一起,亲手栽下自己最喜欢的树种。结婚三十周年……”
“三十周年?是金婚,还是银婚?”斳令霆听得茫然,却丝毫不影响一脸的神往。
云萱嗔了眼破坏氛围而不自知的这位,“二十五周年,银婚。五十周年,金婚。珍珠婚,是三十周年。”
“呃呃,”斳令霆一不小心又丢了个脸,连呃了好几声。
面儿上,心里头,倒也没太当回事儿了。反正,这大半天,丢的脸已经不算少了。虱子多了不怕痒,债多了不愁嘛。
再说,只要把接下来的这几桩大事干得漂漂亮亮,丢了的脸,就能十倍百倍,光芒万丈的给找补回来。
“呵呵,”斳令霆愉快地呵笑了两声,满是神往地追问,“然后呢?新婚种的树,三十周年,就给伐了吗?”
云萱也很愉快,这个话题,她很喜欢。小时候听太祖母和桑婆婆唠叨这事儿时候,就觉得很神奇,很神往,“舍不得的话,也可以不伐,可以等三十五周年、四十周年再伐也行。”
笑声咯咯清脆,云萱手里仔仔细细清理寿棺,声音里却满是愉悦。
“不过,我们这里,讲究些的人家,老人过了五十岁,差不多就应当准备寿材了。太祖母和太祖父的寿材,是过了六十岁准备的。他们俩就舍不得伐,坚决要让树再多长几年。”
斳令霆觉得稀奇。在他的印象中,死亡这件事,是很让人避之不及的,尤其是老人。斳景天就特别不喜欢提这个“死”字,非常忌讳。
可云萱他们这几个村,老人们谈起自己的寿材寿衣时候,都乐呵呵的,满心满眼的笑。
有点闲时间了,搬个小板凳儿,握一壶浓茶,老哥儿们围坐在寿材旁说说笑笑。时不时看上两眼,伸手拍一下两下,熟稔又珍惜,寿材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似的。
小孩子们更是,欢欢腾腾围着跑跑跳跳躲猫猫,根本没有一丝儿对棺材这种东西的惧意。时不时还会挺起小胸脯,就寿材的图案纹样辩上几句,看谁懂得讲究多。
“栽树讲究,分板材更讲究。要挑了黄道吉日,请全福人全程参与,还有不少繁琐仪式。木匠师傅改好板子后,一页子一页子中空叠高,压的平平展展,再交给时间慢慢风干。”
“交给时间,”斳令霆情不自禁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云萱眉毛挑了挑,抿住嘴角那一丝丝笑意,继续道,“至少得历完春夏秋冬四季不同温度和风力,不然成品会变形的。之后,再请阴阳先生看好吉日,赶在这日子里请全福木匠师傅开工。”
见斳令霆听得入神,云萱便也知情识趣,尽量往细里说。
这话题好,想说多长就能有多长,倒是免了突然无话可说的尴尬。
“这个我知道,”吃好喝好又睡饱了的小玄葫,小脸红扑扑奔来,抢了话头。
“你知道什么?”云萱接话,笑眯眯伸过脸去。
小玄葫业务熟练地“叭叽”亲了一口,然后颠颠儿拎了小马扎来,挨了云萱坐了,顺溜儿接话。
“侍候全福木匠,得要顿顿八大盘子八大碗的稀罕菜招呼。还得配酒,要好酒。我爷爷攒了半辈子的好酒都在炕柜里藏着,不许人碰,就是留着将来侍候全福木匠用的。”
“呵呵,是不是不给全福木匠吃好喝好,他们就不肯干活啊?”斳令霆见小玄葫说得有趣,忍不住逗他。
小玄葫白了斳令霆一眼,看傻子似的,“你被主家干晾着,冷茶冷饭冷眼待,你乐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