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有谁哭了吗?】 这是写给玉绪的第三封信。 『…… 这封信,我一时想不出该写些什么。但是长谷部说总要有几句话的。他还建议,实在不行,或许还可以教你几句人生道理。 人生道理我没有。 但事到如今,你读到了我的信,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那就让我结合自己的经历说一说吧。 ……』 ****** 玉绪读小学的时候,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班里组织起了一场春游,要一起去郊外赏樱。这场春游大概要用去半天多的时间,她会在早上启程,然后傍晚回来。 她十分期待。 临行前一天的晚上,她跟着长谷部在卧室里收拾背包,跟她同睡一个屋的短刀们用心旁听。 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长谷部已经不会把所有事情都替她做好了,这会儿收拾背包,他就坐在旁边,口头指导着她。 短刀们一边听,还一边时不时若有所思地点头,仿佛也从中学到了很多。 长谷部说道:“不对哦,小玉,水杯要头朝上竖着放,这样才能防止它漏水。” 玉绪:“哦,好的。” “创口贴也要带哦。” “放进去啦。” “手巾和手纸呢?” “我没忘哦,它们在最下面。” “拿到上面来吧,”长谷部温和道,“这些随时都有可能会用到的。” 玉绪眨眨眼,顺从地把手巾和手纸放到了上层。 她把终于收拾好的背包拉链拉上,拍了拍变得臃肿的包,松了口气:“终于完成了。” 拿过背包拎了拎,感觉这重量玉绪还能承受,长谷部帮她把包拎到障子门边,方便她明天早上背走:“好了,那就早点睡吧。该带去的便当,光忠明天再给你。” 他见玉绪笑得很开心,也露出点笑意:“怎么了?很期待这次春游吗?” “我还是头一次去郊区呢!”玉绪说道,她双手捧腮,满脸神往,“虽然有在小陆生家赏过春樱,可是郊外那么多樱花一起绽放的场景真是让人好奇啊!” “春游,我们也好期待啊。”秋田藤四郎学着玉绪的样子,也捧起了腮。他的个头在栗田口兄弟间算是比较小的,如今玉绪长了个儿,他们一起捧腮,看起来一样的天真无邪。 “我明天去了会好好欣赏的,”玉绪已经能理解许多事小短裤哥哥们不能跟着她一起体验了,“回来再跟大家讲一讲。” “超级期待你的故事哦!”秋田向往地笑起来。 长谷部静静坐在一旁,看着玉绪跟短刀们嬉笑。 虽然不曾明说,但他已经暗搓搓地给数码相机充好电了,就等明天一到,他拽上陆奥守吉行一起偷偷跟着玉绪他们去郊外,把玉绪的每一个精彩瞬间都拍下来,顺便暗中处理掉一切可能会对他家小可爱心怀不轨的坏人。 落英缤纷中的玉绪,想必也会是无敌的可爱吧。 长谷部暗自想象着那个画面。等他回神的时候,玉绪和短刀们已经铺好了被褥,钻进其中,眼巴巴看着他,就等他赶紧出去,顺便关灯了。 长谷部故作严肃的握拳一咳,沉稳地说道:“关灯之后不要嬉闹,尽早睡。” 短刀们乖巧地回应:“嗨以~” 玉绪抱着妈妈留给她的熊本熊玩偶,带着收不住的笑意闭上了眼睛:“晚安,长谷部爸爸。” “晚安。”长谷部熄了灯。 他轻缓地合上门扉,转身就见一期一振和骨喰藤四郎并肩坐在门外。之前他们就在这儿静静坐着,听完了屋里的全程对话。 一期一振含笑道:“辛苦了。” 长谷部挠挠头:“不,该说你辛苦了。以前……这么照顾人的都是你。” 一期笑着侧开视线,看向檐下。 不知从何时起,本丸有了夜晚要在走廊上点蜡烛的习惯。等蜡烛着完了,也就到了鸡鸣时分了。而现在蜡烛才燃去了不到三分之一,时间还早得很。 因为有很细微的风,烛火在微微摇曳。火光总会引起一期过往的不好回忆,所以他向来都不喜欢火。不过这会儿他想事情出神,竟然一时没能移开视线。 骨喰轻轻喊了他一声:“一期哥?” 一期回过神来,笑道:“嘛,现在想想,那真的是一段很辛苦的日子呢。” 可那时大家都在,审神者也在,就算辛苦也很开心。 长谷部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垂眸道:“不早了,去睡吧,一期一振。” “是,你也早点休息吧。”一期说着,站起身来,回头望了眼漆黑一片的屋子,转身离开。 骨喰对着长谷部点点头,跟在哥哥身后回了房间。 长谷部站在檐下,许久未动。烛光把他的影子照在纸门上。他轻轻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开了。 玉绪这一宿睡得不太好。 倒不是她因为激动,迟迟没能睡着。她几乎是脑袋贴上枕头,下一秒就有了困意,很快就睡着了。 睡着后的梦里有嘈杂的脚步声,还有斑驳缭乱的火光。玉绪觉得自己好像睁开了眼睛,但又好像没有。 “……这么晚了,也要去吗?”有人在门外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看来是呢。”有人用土佐方言回答,“不如这次就答应大典太,让他替你——” “没事,”那人叹口气,“我来吧。” 许久的沉默。 走廊上的烛光摇摇晃晃,许多人从门外匆匆而过,脚步轻轻,纸门上影影绰绰。 她听到有谁一声悲鸣:“求你、不要!!!” 也有谁在时断时续地哭泣。 好多好多人。 他们在为谁而哭? 她想翻身起来,却动弹不得。 可玉绪一定是睁开了眼睛,因为在隔着门映进来的昏暗烛光中,她看到一双紫色的眼睛微微垂着,眸中有温柔又哀伤的水光。 她听到他低声喊了她的名字:“玉绪啊……” “——起床了。” “……长谷部爸爸?” 玉绪喊了一声,随即睁开眼睛,清晨的光刺痛了她的瞳孔。一个人单膝跪在她被褥边,声音没有起伏地说:“……是我。” 玉绪看清了这人是谁,裹着被子,抱着熊本熊,条件反射地在被窝里瑟缩了一下:“……大,大典太……” 要说本丸里玉绪最怕谁,大典太光世排到第一,只有大俱利伽罗敢排第二。 也不是他们对玉绪不好。 小孩子嘛,他们对这类整天绷着脸,看起来特别冷或者特别凶的人会不自觉的保持距离。 玉绪一直不敢太接近他们,甚至还不敢喊“爸爸”。有次她这么喊过大俱利,对方一瞬间纠结到扭曲的脸,把她吓得连着一个多月都是低着头、垂着肩从在他面前走过去。 大典太看着玉绪这副样子,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只说了一句:“起床吧,不要迟到。” “是,是……”当着这人的面,玉绪不敢撒娇赖床,乖乖爬出被窝。 直到大典太走出去,玉绪才敢大声喘口气。跟还留在屋里收拾被褥的前田藤四郎搬着被褥,从她面前经过,问了一句:“怎么了小玉?你好像很害怕大典太先生呢。他刚刚吓到你了吗?” 旁边还在叠被子的小夜左文字闻声抬头:“说起来,玉绪也很害怕大俱利先生。” “那倒不是……”玉绪看四下没别人,犹豫着说出了心里话,“他们看到我的时候总是很不高兴……是不是很讨厌我的说?”说着说着,她的神情变得有些沮丧。 他们看到谁好像都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呢。前田这么想着,没说出口。 小夜很果断否认:“才没有。大家都很喜欢你。” “真的吗……” 前田笑道:“大典太先生其实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凶哦。他人很好的。” “大俱利先生也只是看着冷漠而已,”小夜说道,“只要好好跟他说话,他会回应你的。” 玉绪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她换了一个话题:“说起来,为什么今天不是长谷部爸爸来喊我起床?” 前田把自己叠得四四方方的被子塞进了柜子,扶着柜门回头道:“昨天晚上很晚的时候又送来了出征任务,他带队走了。我听到声音,还跑去送了他们一程。似乎直接走了两队呢,不过大典太先生没去,所以……” 所以就自告奋勇来叫玉绪起床了。前田估计,大典太也是想跟玉绪搞好关系的吧。 可惜除了加深惊吓度,并没有其他效果。 心疼大典太。 “这样啊……”玉绪有些遗憾,昨晚睡得太死,根本没能跟出征的人道别,她挠挠头,又问,“昨天晚上有谁哭了吗?” 前田跟小夜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没有啊?一期哥走的时候还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呢。” “摸头……”玉绪伸手摸摸自己的头顶,突然鼓起腮帮子,“真好呢,我也想要一期哥摸头!” 前田笑道点了点玉绪的鼻尖:“嘿嘿嘿,谁让你晚上总睡得像小猪!” “……才没有!” 玉绪洗漱完,去餐厅吃饭,发现真的走了不少人,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一群个子矮矮的小短刀。这样就让石切丸和太郎太刀十分扎眼。 她端着从光忠和堀川那里领来的餐盘,欢快地喊着“早上好”,跑去那一桌,这才看清了坐在桌对面,被石切丸和太郎完美遮挡住的是谁。 “早,早上好大俱利……”这只原来活蹦乱跳的小家雀立刻蔫了下来,“早上好大典太……” 大俱利看了她一眼,好像“嗯”了一声,但又好像没有。倒是大典太抬头回了她一句“早上好”。 玉绪挤到石切丸和太郎之间,蔫蔫地低头吃饭。石切丸摸摸她的头:“一大早就这么不精神?做噩梦了吗?” 她想了想,点点头:“算是吧。” “祛除灾祸,净化污秽。”石切丸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绿色的袖口随着摇摆,宽厚的手掌落在她额头上,他笑道,“好了,吃完饭高高兴兴地去春游吧。” 玉绪朝他笑了笑,转头看向太郎:“说起来,太郎爸爸也是能驱魔辟邪的刀呢。能摸摸我的头吗?” 太郎端庄地咽下了一口饭,这才抬手抚在玉绪头上,同时说道:“说到驱魔辟邪,不只我与石切丸,大典太也是哦。” “而且大典太似乎更灵验一点呢。”石切丸补充道。 对面喝汤的大典太微微抬眼看过来,才刚跟玉绪对上视线,后者迅速转了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典太开口时,语气格外的怨念:“我不一样。我主要是被人关在仓库里。”他还又说了一遍,加强了语气,“一直都被人关在仓库里。” 玉绪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种事。她想说那也太可怜了,可惜她不敢看大典太,就没说。 她很快吃完了饭,背上沉重的背包,怀着期待离开了本丸。她走后不久,本丸里剩下的大家按着内番安排表,纷纷展开自己今天的工作。 前田今天的任务是洗衣服。他跟着药研把所有的房间都转了一圈,收了一大摞衣服。 别看短刀个子矮,个个都是大力士。他们搬着衣服往后院的溪边走去,途经马厩,药研敏锐地发现马有点奇怪。 它们都挤到了木棚里面,看到药研还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受了惊吓的委屈模样。 药研腾出一只手,推了推眼镜:“今天的马当番是谁?” 前田从一摞衣服后面探出脑袋,想了想:“嗯,我记得是……” “不会是大典太先生吧?” “是的呢。” 药研无言地看着这群马。 也难怪,本丸里的生灵,从鸟到马都对大典太保持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嗯,玉绪那个小生灵也是这样的。 “把衣服都给我吧,”药研说道,“你去看看大典太先生怎么样了。估计他心情不是很好。” 前田在马厩后面的草垛边找到了大典太。他正蹲在墙和草垛之间,本来不易被发现,奈何还有一个一同马当番的大俱利在旁边抱着胳膊站着。 前田脚步轻快地靠过去,发现蹲着的大典太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低气压。 他弯弯腰:“咦?大典太先生?您怎么在这里蹲着?不开心吗?” 大典太气压低沉:“小玉……还是不肯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他也不是没试着改变彼此间的距离啊,可是玉绪始终躲他躲得远远的,难得有一次像今天早上那样靠得很近,她也不肯看着他的眼睛。 那个小东西……不会是讨厌他吧? 前田一脸了然:“是因为这事啊……”说着,他还把同情的目光给了向那边站着,一脸事不关己的大俱利。 大俱利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烦躁,一时间话都变多了:“看我做什么?我看起来会是因为这种没趣的事找角落蹲着长蘑菇的刀吗?!” 大典太:“……” 前田摊了摊手,顺便叹了口气:“会是吗?” 大俱利:“……” 感觉无论肯定还是否定,只要回嘴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