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来三人,离了湖南,赶了几天路,这日,出了小道,眼前视野宽阔起来,连绵一片打满草垛的农田。
迈上田坎,前有一六旬老汉,用扁担挑着两沉甸甸的草垛,见到三人,他并不卸肩,“外乡人?”
老汉笑容可掬,张英合上前道:“老人家,辛苦了。”之后一聊,得知入了湖北境内。
老人家见天色见晚,居然热情好客的邀三人去他家过夜,李西来心中有些狐疑,如今天下纷乱,各种暗流隐而不发,一路走来所见之人,无不是对外地人戒备重重,此处为何如此反常,一普通乡下老农,竟然敢随意邀请外乡人?是这个老人心地善良,还是说他有所图谋?
进了张老汉家中,他婆子早做好了饭,“老伴,有客人,加三副碗筷。”那老妪望了三人一眼,眼里没有不喜的意思,回内堂取出碗筷。
屋子是青石屋,不似穷苦农人的土房子,桌上的饭菜,虽然没有大鱼大肉,却也不是一味清淡,四季豆里的肉丝不少,这张老汉一家,小日子过得蛮滋润。
请三人落座,不见张老汉儿女,不是老夫妻膝下无子女,而是他们的儿子在村里大地主钱德高家中做事,早晚两顿并不在家中,说起自己的儿子,张老汉颇为自得。“他也是运气好,能在钱善人家中做事。”
李西来诧异,地主不都是压榨农民的奸人么?“钱善人?”兴许是发觉李西来的惊疑,张老汉不悦道:“小娃,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黄华镇的钱善人,多亏了他,我们这么庄稼人,才能有这种好日子过,善人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钱度,西洋留学回来的,没几年整出好苗子,新种的稻谷不怕虫害,让收成多了三四成,二儿子钱绍,想出在田里养鱼的办法,那鱼个头虽然不大,却特别香,京城里不少大老爷,都爱吃。”
说到这里,张老汉看了眼婆子,“老伴,那两条鱼干炒一炒,让这三个客人尝尝鲜。”老伴便去了。
张老汉继续道:“三儿子钱元,田里的事一概不知,却学了一身好功夫,朋友也多,是本县县尉,多亏他在上头照拂,最后是钱善人,那功德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遇上丰年,善人家收的粮不仅和往年一样,更大摆筵席请我们这些庄稼汉,要是遇上灾年,钱善人分文不取,还会开仓接济吃不上饭的贫农,黄华镇有钱善人一家,真是福气。”说罢,张老汉目露敬佩神色。李西来两人跟着附和。
这时他老伴烧的干鱼也端上,光子小尝一口,味道着实不错,李西来便夹些给光子,张英合吃了一口,放下碗筷道谢:“多谢老人家。”张老汉道:“不碍事,钱善人经常跟我们这些老骨头说,做人要多行善,老天会保佑善心的人,听说本县之外,有些乱糟糟,而黄华镇依然过得去,可能就是因为钱善人在这里,老天有眼,多加眷顾的缘故。”张老汉老伴接话:“老头子说得没错,你们安心休息一天,明天准备好干粮在上路。”
他老伴看着看着吃鱼的光子,一双眼睛满是慈爱神色,看那模样,明天不止会为三人准备干粮,说不定还会多塞几条光子爱吃的鱼到里面。
饭罢,张英合取出银两,张老汉眼睛一横:“做善事怎么能收银子?年轻人,你要是执意,请。”张老汉手一伸,指着大门,张英合无奈一笑,连连道歉,收回了银子。
这才让张老汉和老伴复又恢复笑容,几人说了些闲话,不觉夜色已深,便各自回房。大概二更时分,张老汉儿子回来,听父母说来了客人,他笑了笑,借着宵夜当口,请三人出来。
张爽抱拳:“在下张爽,不知几位高姓大名?”张英合便说名字。“原来是本家,幸会幸会。”
这时他看到李西来两人,对光子多看了两眼。“真是花儿一样的小妹妹。”张爽由衷赞美,眼中毫无异色。
四人落座,张爽从身旁取出小酒。“远道而来,没什么特别的招待,只有这瓶本地的杏花酒,还请品尝。”
酒水不错,宵夜也比晚饭精致许多,几人吃了个半饱,张爽便让几人多多担待,勉强凑合一晚,张英合忙道承蒙恩惠,张爽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区区小事,不足为提。”
深夜,李西来在床上啧啧称奇,身旁光子道:“这里的人好好啊。”李西来赞同的点点头。“难得。”
一夜安然度过,三人起床洗漱,老伴做好早饭,张爽迷迷糊糊起了床,脑袋乱似鸡窝,来到厅屋,惊觉今天有客人在家,不由尴尬一笑:“几位见笑了。”便又转身洗漱去了。
一盆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摆在大桌,六人落座,下有碗筷,和一碟榨菜,张老汉指着张爽,假作生气道:“二十多的人了,还是如此不修边幅,我跟你娘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张爽支吾:“要打扮干什么?”张老汉眼一瞪:“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不打扮好看点,小姑娘能看上你?”张爽撇撇嘴。一顿早饭吃完,三人正要告辞。
这时张爽换了一身劲装,精神十足,“去钱善人家中,正好同路,一起走一程如何?”张老汉催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钱善人看得起你,不催你,我可看不过眼,还不快去?”张爽讪讪一笑,先走一步。
待张爽走了,老伴打点了个鼓胀的行囊,送到张英合手中,“都是些土产,留着路上吃,务必小心。”
三人忙道谢,出了张老汉家,张英合打开包裹一看,一罐咸菜,许多菜干,底下数十条小鱼干,李西来不由感叹,“好人有好报!”光子则是闭上双眼,唇瓣微动,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张英合提着包裹掂了掂,忽然发现几丝一样,翻开最下层的小鱼干,居然又看到个小纸包。
拿出纸包,张英合面色变得微妙,打开一看,竟是二两碎银,碎银看上去经过擦拭,但仍沾有些污渍,似乎是稻田里的泥土,“这……”脑中盘旋张老汉两口,卖掉许多稻谷,才换来这点银子的情景,张英合欲言又止。李西来心中亦是不平,对三个完全陌生的人,做到这种地步,要怎样的心地,才能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