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码头,十数艘乌篷船在太阳初升起已停满了渡口。
桅杆上挂着的死气风灯在薄雾中透着昏黄的微光,左右招摇。
这边拉客都是通往内河距离不远的小镇,如果要在大城间往返,还是要从另一侧的大码头出发。那里有军队驻守,要比小码头治安良好很多。
一位白衣少年,背着大包裹的行囊正和船工争辩:“钱不会拖欠与你,只是荷包被盗,我也只能前往友人家中借取。你如此与我纠缠也是无用,何不选择信任?”
“呸!你这小子还说有人偷了你的荷包,你这一路都在我的船上,看你也是读书人,都没安排他人拼船,谁能在这种情况下偷你银钱?想赖账也不知道找个靠谱点的理由。”
“赖账?我从不赖账。你若是不放心,可随我一同前去取来。”
“我同你一同前去?你让朋友把钱给我?”
“自然。“
“别想骗我,你是个骗子,你那朋友定也是一样的无赖。若是你们反手抢劫,我又如何反抗!不行。”
少年皱眉。他不曾有经验跟贩夫走卒胡搅蛮缠,客气讲理,对方又根本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二者纠缠许久,眼看晨雾都要散了,还不曾有个双方都认可的方法,少年也开始又些烦躁。
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多,船主又开始催促,声称少年这是在耽误他接客。
这样纠缠也不是办法。少年咬咬牙,从腰间扯下一块儿玉佩。那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件,“此物抵押于你,我去取钱,等下给你送来,请一定妥善保存!”
船主也是识货的,一看那玉佩质地莹润,阳光下光滑流转。一把抢过来,常年撑篙的粗糙手指来回磨搓。方才还吊着的脸,立马变得灿烂。拿着玉佩就要往船上走。
少年心疼的看着玉佩,又喊了一声:“请一定妥善保存!我马上回来!”
狠狠一跺脚,拧身快步跑向离码头最近的朋友家中。
“呼哧呼哧!”撑着膝盖,喘着粗气,望着眼前的柴门,高声喊道:“巨源兄!巨源兄你在家吗?”反复喊了两声。
终于,门开了。少年面露喜色:“巨源兄”。
“你是?“
芸娘盯着门外的少年,看对方一副颇为狼狈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究竟是谁?“
自己相公有哪些好友她是记得的,可眼前这位少年汗流浃背,发际散乱,大概是白色的衣衫沾上了不少泥泞,来回斟酌,都和心目中的映象差别甚远。
那人那人应该是比阮籍公子还要清丽脱俗的形象,年纪虽小却身量颇高。昕长的身姿卓然而立,如松如竹,淡然冷漠。
可眼前这位,虽然轮廓近似,气质却千差万别。芸娘侧着身子、端着洗衣的木盆走到近前,试探道:“可是,嵇公子?”
“嫂夫人。是我,嵇康!“
别看他如此斩钉截铁,却压根没见过山涛的夫人。几次在巨源家做客,他夫人都不曾出来侍奉,自然也就无缘得见。
但他绝不可能认错路,这一定是巨源家没错。而如此打扮能从巨源家出来,还问他是否姓嵇。便只能是嫂夫人。
他现在只有时间大胆假设,没法小心求证。为确保自己的玉佩尽早拿回来,先把钱弄到手再说。
该死的小偷,让他第一次觉得钱是这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