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离去后,宋婉茹端着一碗参汤进来,笑道:“夫君,参汤妾身已晾好,现下喝了吧。”
吕公公从怔愣中回神,瞧见她神色较昨日好些,让她坐在身旁。
宋婉茹瞧着他那一身的伤,羞赧道:“昨夜是妾身不懂事,非得要和夫君挤在一处,可碰着你伤口了?”
吕公公思及昨日二人在一处的热络,心中暖流涌起,将适才的不愉冲散。
"无妨,如此甚好。"
见他神色恢复如常,宋婉茹才放下心来,她深知吕公公对他这个侄子的看重,安慰道:“经此一事想必他亦能有所悔改,夫君莫要再担忧他,先将身子养好才是正事。”
吕公公叹息一声,就着她的手喝参汤。
要知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吕秋明从来喜那领完银票,走出吕府就奔着那秦楼楚馆去了。
......
慎刑司一处晦暗阴湿的角落里,一具人摊在那处,有出气无进气。
正是连日来遭受酷刑的洪公公。
他平日在宫中为人处事本就蛮横,一向不留余地,此刻从云端跌落泥潭,才知这处苦楚。
素日里对他恭敬有加的小太监都敢在此时来踩他一脚,啐他一口。
牢房门被人推开。
来喜用手在鼻尖扇了扇,不禁皱起眉头。
冲着身后软轿上的人笑道:“老祖宗,此处太过恶臭,还是让人将他送到宽敞之地再问话吧。”
吕公公头戴暖帽,手里捧着暖炉,身上披着狐裘大氅,淡然点头。
先前曾在小破院中与吕公公送过饭的慎刑司掌事太监才得了吕公公的赏,上前笑着小声回话道:“若老祖宗不嫌弃,可到一旁的小院里稍侯片刻,屋里奴才让人备下暖炉,比这处干净不少。”
吕公公并不言语,一抬手,那掌事的便在前头带路,抬着软轿的两人跟着去到小院。
一盏茶的功夫,洪公公就被人收拾一番抬上来,搁置在院子门口。
说是收拾,只不过被用冷水冲洗一番,本就滴水成冰的日子,身上有伤,又被冷水浇个透,冻得他抖如筛糠。
洪公公勉强掀起眼皮,痴傻般笑出声来。
吕公公瞧着他与自家侄子一般无二的年纪,心下一软,许是老了,又或是在家中与她待的时日久,心都被泡软了。
让人给他盖上一床被子,又挪个炭盆到他身前。
身上渐渐有些暖意,洪公公神思逐渐回神。
他咧嘴笑着,满口血污,竟是一颗牙都没有了,两侧脸颊深深陷进去。
“洪四,你可有后悔?”吕公公双手摩挲着暖炉套上繁复的绣样,这也是她绣的。
他手指上的伤痂都已褪去,才长出嫩生生的新肉来,宋婉茹每日都用热牛乳与他泡手,擦干后就涂抹上厚厚的油脂滋润着,现下已然恢复到先前七八成的样子。
洪公公似是许久不曾听人叫过他这个名字,茫然抬头,见到坐在上首眼中怜悯,一身锦衣玉袍之人,昔日的场景又浮现在他眼前。
他本是大灾年逃荒到京中的乞儿,一路受尽苦楚,也是这般冷的数九寒冬,才到皇城就病倒了。
一身锦袍的男子让人将他送到医馆医治。
他活下来问过那医馆的大夫才知救他的人是权倾朝野的大太监。
他也想要过那能吃饱穿暖、锦衣华服的富贵生活。
便日日去到吕公公府门口跪着,求他收下,带他入宫。
那府中人也不撵他,还给他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