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眯了眯眼,打量着贾琏,“真没想到,贾郎中的家里如此和睦,真是母慈子孝、父慈子孝啊!朕听闻你家中有一位颇厉害的正头夫人,不但要你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为人还十分彪悍,可有此事?” 站在角落一边的王子腾心里一咯噔,怎么凤丫头和琏儿那点子家务事,皇上都知道了?真是伴君如伴虎啊,这位皇帝年纪不算大,看来却对每个朝臣的家中事一清二楚。说不定自己家中就有为帝王效力的内应。想到这里,王子腾背后顿时汗涔涔湿了一片。凤丫头那脾气是被家里养出来的,小时候自己就告诫过兄长切莫把女儿家假充男儿教。这下可好,王家出了一个彪悍的妒妇,以后王家的女儿京中还有人敢娶吗? 贾琏忙道:“皇上所言确有此事。” 完了完了,王子腾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贾琏顿了顿道,“下官的夫人并非是彪悍,而是严厉。” “哦?”皇帝挑了挑眉,顿时来了兴趣,“你倒是说说,是怎么个严厉法?” “夫人年方二九,却处处替家里操持内外,这才有了府里的井井有条;夫人不许下官拈花惹草,正是有了她的约束,下官才能一心一意为皇上尽忠、为朝廷效力。至于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传言,实乃是家父所为。实不相瞒圣上,下官先前乃昏庸度日、富贵风流之人,家父为了敦促儿上进,特意断了儿的这些念想,还遣人去全京城的青楼谎称儿身体有恙,让儿子即便想去也去不成。”贾琏松了一口气,总算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之前爹给挖的坑填上了,虽然以后自己也不打算去青楼,可也不能叫人觉得他琏二爷真的有病啊! 皇上拍案大笑,“你的这位父亲着实是位妙人。既然你们一家因为太过‘和睦’而住到了小院子里,那朕就赏赐你和你父亲新荣国府,你可以携你们祖母一同过去,若是愿意,也可以带上你二叔一家。” 贾琏的心里都快乐开了花,却硬是挤下了一把泪。 而此时的荣国府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史老太君指天骂日,杵着拐杖又哭又嚎道:“你这个坏心肝儿的,平日里糊涂也就罢了,竟然教唆了琏儿去做这等辱没祖宗的事!” “娘……”贾政一脸的为难,压低了声音,“您小点声儿,府里人多口杂,若是传出去了被有心人加以粉饰,可是大不敬的罪。”贾赦却是一脸的无所谓,抬头望着天;身旁是面无表情的邢氏、呆若木鸡的迎春以及低头脚画圈的贾琮,画风极其清奇。 史老太君终于止住了嚎哭,擦了一把老泪,摆出了当家主母的气派来,“哼!皇上日理万机的,琏儿不说,皇上怎么会知道咱们家的事?现在外头都在议论,说我们贾府嫡庶不分、长幼不分,这可不就是在说我这个老婆子是非不分吗?” 贾赦腹诽:您本来就是。 贾母指了指贾赦,“都是你,你教唆的琏儿,和我还有他二叔一家离了心。琏儿是个多乖多听话的孩子,再说了,凤丫头可是老二媳妇的亲侄女,平日里你这个亲爹费的心思只怕还没有老二费心思的多。不说旁的,就是琏儿这工部的差事,还是凤丫头的娘家人给谋的,没有这个,能有他的今天吗?他在工部里,还不都是政儿照顾的他!” 贾赦无语:在工部到底谁照顾谁啊? 王氏十分巧妙地站到了贾母身边,孝顺地搀扶起贾母的手,“哼!”贾母轻哼道,“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了外头那些低等的商户,做起这些下三滥的营生来。堂堂荣国府大老爷,一等将军,竟然去倒卖米。捞了那么多的好处,也不知道往公中放,就这么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孝的儿子来?”说着,就又要抹起泪来。 鸳鸯、王夫人等人忙软语劝着宽慰,稍稍平静了下,贾母接着道:“你若是还惦记着一家兄弟姐妹,记得你是贾家的子孙。你就用你倒卖米赚来的银子,贴补你弟媳一二。” 贾赦:卧槽,凭什么啊? “老二媳妇管着这个家,这么一大家子人里里外外都要用银子,平日里应付开支不容易。先前琏儿不在工部,你们大房进项不多。老二一家也从来没说过什么。如今老二媳妇做生意亏了本,你这个做大哥的发现苗头不对,竟然也不去提醒一二,眼睁睁看着她往坑里跳。她那拿的可是自己的嫁妆银子、薛家姨妈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贾赦在心里默默地给史老太君放了一挂十二响的炮仗,绝!一等的绝!从前只听说过有的母亲会偏心家里的某个子女,比如重男轻女的、偏心小儿子的,没想到这趟没白穿,真是见识了一回! 哦,我做生意就是丢祖宗的脸,你小儿媳做生意就是为了大家的生计;什么叫我发现苗头不对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那也得我知道她做生意啊?人家闷声发财的时候会跟我嚷嚷吗?再说了,她是老二的媳妇,又不是我的媳妇,她拿嫁妆银子贴关我屁事?要管也是老二管啊! 亲娘啊亲娘!您这心哪,也是太偏了。偏到让人寒心哪! 周围的人也是一头黑线,虽说大家都是不敢言,可明晃晃摆在眼面前的事,这话说出来也未免有点诛心了。就连贾政也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看大哥的眼睛。 “老祖宗,宫里头来赏赐了。”赖大急匆匆地跑进来。 “什么?”贾母这才收敛形容,正了正色,“宫里头来人了?” “是。”赖大喘了口气道,“人还没到,就是先遣人来跟咱们说一声。皇上给琏二爷和赦大老爷赐了宅子。” “什么?皇上给赦儿他们赐了宅子?难不成要我们分家?”贾母瞪大了老眼,一脸的不可置信,指了指头上的匾额,“那……那咱们这儿?” 赖大摇摇头,“不是,皇上只是给赐了新宅子,赐名新荣国府,让大老爷一家搬过去,再带上您,还有二老爷一家。” 贾政边哄着老母亲,边面露难色,“那自然是老荣国府了。”这会子贾政的脸色是不大好看的,现在贾琏的官位在自己之上,比他这个亲叔叔都大,他在工部还有什么混下去的脸面?今儿个在工部,竟然还有同僚来巴结他,原因是他侄儿贾琏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笑话!他竟然也需要贾琏才能被巴结了! 现如今皇上赏赐了新荣国府,让大哥一家搬过去,还说顺带可以带上他们二房。这不等于是打他的脸吗?不是在说母亲偏心,让小儿子名不正言不顺地住了荣禧堂?现下摆明了是让大哥住新的主院啊。 白花花的赏赐银两往大房里抬,王夫人贾政只有干瞪眼看着的份,只可惜自己没有生出个能干的好儿子啊!贾政在心里恨得牙直痒痒,大哥啊,没想到你装了那么多年糊涂,当真好计谋啊! 本月十八黄道吉日,赦大老爷敲锣大鼓,在新荣国府摆下酒席,宴请京中贵客们。御赐的府邸,那是无上的荣耀。贾母怎敢甩脸子?无论是怎么得来的,也无论自己当初说过大儿子什么,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摆足了慈母的架子,接受了大儿子一家的孝顺,搬进了新府邸。而贾政一家也跟着搬进来了。 对于宝玉而言,住上了更大更新的宅院并没有什么损失,反而很高兴。因为府里还来了许多新的好看丫鬟姐姐,音容笑貌像天上的仙女。 乔迁之喜当天,大人们在前院设宴款待来宾,哥儿们姐儿们,都在后院里戏水、游湖、下棋、作诗,好不快活。 借着这股子好势头,刚定下来搬家,贾赦便为长女迎春相看中了几个好人家。虽都不是高门大户,却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家中人丁简单,公婆和睦、子息勤奋好学。今儿设宴,邢氏也穿上了最好的头面,得了贾赦的意思,替迎春出来把关把关。 女孩子们虽还不大,却也都多少懂了一些。是以迎春今儿个一整天都是微微红着脸,不是坐在亭子里发呆,就是边下棋边傻笑。 黛玉打趣道:“我瞧今儿有人是抹多了胭脂,脸红了。” 迎春本就害臊,登时更害臊起来,“林丫头越来越坏了。” 凤姐这个做嫂子的也过来护小姑子,“前个儿你扬州家里给你写信,你看了信后也这般白里透红,莫不是吃了辣椒?” 黛玉一张粉脸也羞了个遍。爹爹在信里只一笔带过,说会替她安排好终身大事,叫她莫恐无人做主。 “呀!”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叫。 凤姐皱眉,“怎么回事?快过去看看。” 只见一个一身桃粉的小丫鬟,正手插着腰、一脸的愤愤不平,站在她面前的宝玉呆若木鸡,一张俊脸右半边赫然一个红巴掌印。 王夫人正和一群京中贵妇游园呢,不能住大正院子,在气质上也要压过邢氏一头。她就是要京中的贵女们都看看,到底谁才是这荣国府真正的女主人。有些穿上了龙袍也不是太子。 听闻声音,都朝这边聚拢了来。一见子宝贝儿子脸上的红掌印;再看这罪魁祸首,桃花眼、尖下巴、肤白若雪、杨柳腰,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王夫人那哪能善罢甘休,恨不得用眼神剜死这个小丫鬟,“来人,给带下去,大喜的乔迁日子,哪里来这么不懂事的奴才!” 谁知那丫鬟竟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来,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刺死自己。” 一众贵女心惊胆战,还有一些渐渐琢磨出味儿来了,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站在了一边。 王氏的脸色一半红一半白,却尽力保持应有的风度。 见姨母已经有些顶不住,宝钗思忖了下,缓缓地道:“贾家一向对待下人宽厚,只要你犯下的不是不可饶恕的罪,太太都能原谅你。你又何必这么伤害自己?” 王夫人简直觉得自己的外甥女是救星,还是宝钗好啊! 那丫鬟却冷笑一声,“好一个宝姑娘,好一个二太太。竟然连事情缘由问都不问,就胡乱给我下了定论。我虽是丫鬟,可却是皇上赏赐给琏二爷的丫鬟,来之前皇上特意嘱咐了,让我们来是帮琏二爷为奴为婢,打扫后院的,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琏二爷心中只有嫡妻王氏,我们只管做我们的丫头便是。我们来了之后便勤勤恳恳,从不敢有半点心思。今儿个我倒要大家评评理,宝二爷方才见我在井边打水,一时失了神,竟然过来说,什么人似月、凝霜雪,姐姐能不能让我摸一下你的膀子?我虽为婢,可以前也是良人家的女孩儿,怎么能忍受这等侮辱?” 哄!周围彻底炸开了锅。 “这个公子看着模样清俊,怎么这么荒唐!” “家里疏于管教了,你看看人家赦老爷那一房……” “我看她们怎么抵赖,还有这个什么宝姑娘,哪里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也说这种没弄明白的话!” 王夫人眼前一黑,完了,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