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子当初跟我并非是,我那时候还不是个秀才。娘子她家境殷实的,别说找读书人了,就是直接找个官家也是省得。”董永没底气地低下了头,心里多少还是向着自己家娘子的。 刘杨氏不以为然,“她家境殷实?那怎么她那个老娘也一道跟过来住?” “岳母娘只是来看看女儿,不会在这里长住的。她还有个姐姐,嫁了镇上傅员外家。” 一听到员外,刘杨氏顿时眼睛放光,“是做填房还是姨娘?” “二姨,大姨姐那是嫁了傅员外的独子——傅少爷。如今是傅府的少奶奶。” “啊!是不是中午我们来了,就走的那位?我道怎么门口停了那么一辆鲜亮的马车哩!怎么当姐姐的嫁这么好,也不帮衬着妹妹妹夫一二?” 董永对姨母的话流露出了不赞同,“这大姨姐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也是到傅府过日子的。怎好帮我们?再说了,我董永堂堂七尺男儿,有手有脚的,哪里需要别人的帮衬?” 刘杨氏对这句话不满起来,“满宝啊,你还小,你懂什么?有个镇上富贵人家少爷当姐夫,村里没人敢欺负你的。以后你要多和你那大姨姐、连襟来往。至于你那小媳妇,你不是说她家境殷实吗?殷实又如何?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既然嫁给了你,就生是董家的人,死是董家的鬼。再弄不得以前做小姐时候的那些小性子。下午的时候,我可还看你帮她一起洗衣服。你是要做大学问的,将来要做举人老爷的!怎能干妇人的活儿?回头我要好好说道说道她!” “是是。”对于长辈的“教诲”,董永向来尊敬,况且也都是为了他好。 刘杨氏见这姨侄儿着实是个听话孝顺的老实人,不由眼珠转转,露出一口黄黑的牙笑道:“姨侄儿啊,有句话说了,你别不爱听。” 董永忙道:“二姨这说的哪里话?长辈对晚辈的话,晚辈自然都是听着,哪有我说对不对的道理?您有什么话或缺什么就直说好了,姨侄儿能办到的一定给二姨办到。” 刘杨氏叹了口气,“我那老姐姐没福气,去的早。不然以后说不定也能当个举人娘了。我这个做二姨的,可不得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你瞧你这眼下的乌青,定是昨晚上没睡好吧?” 读书人在乎外在脸面,董永昨夜是没睡好,那睡凉木板,堂屋又有过堂风的,能睡得好吗?可那又有什么办法?一共两间能睡觉的屋子,总不能让二姨或者岳母娘去睡木板吧?又不能立马在院子里盖一间出来。只能这样了。被姨母这么一说,董永不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底。 刘杨氏一脸的心疼道:“你呀如今可不一样了,你是这董家唯一单传的男丁,又做了秀才。今后可是要考取功名做大官的,是这家里的顶梁柱。我这眼瞧着都心疼。”说着就要抹起泪来。 董永在一旁看了颇为动容,到底是自己的亲二姨,娘亲没了,娘亲的亲姐妹还在,自己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二姨……” “二姨说句不中听的,既你那大姨姐嫁得好,何不把你那岳母娘给接到傅府去?” 董永这下才明白了刘杨氏要跟他说的意思,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啊!岳母娘才刚来住几天,我这哪有撵人家去大姨姐家住的道理?那是不孝啊!” 刘杨氏却脖子一梗,拿出了一股泼妇的劲儿,“不孝?什么是不孝?俗话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看着架势,谁知道她在这儿住多久?要是住个一年半载的,你这新婚小夫妻分开睡什么时候才能传宗接代?” 听到“传宗接代”四个字,董永立马红了脸。哪有刘杨氏这样大喇喇地光天化日之下,站在院子中就把这话说出来的?这院子也不过是个竹篱笆围的,叫邻居听去了可如何是好?幸而今天一大早娘子和岳母娘就去溪边浣衣了,不然娘子听见非生气了不可。 “二姨,这事做不得啊。”董永边红着脸,边拉扯着刘杨氏。哪知那刘杨氏却做出了就要坐地的阵势,嚎啕大哭起来,“啊呀!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才娶了几天,就一心向着你媳妇家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亲二姨唉!早知道还不如在村里被泥水冲走了,也好早点去见我那老姐姐。” 董永边拉扯刘杨氏起来,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四周围,生怕邻居看到,“二姨,你快起来啊!咱们有话屋里说。” 刘杨氏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他身上抹,“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 董永连连点头,“是是。二姨说的都对。可是……”他结结巴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更有些惭愧,“这瓦房就是岳母娘给置办的呀!” “什么?”刘杨氏大吃一惊,这下是惊得真差点一屁股坐到土旮旯里了。“满宝你……难不成是倒插门的女婿?” 董永忙摆手道:“不不,我董永怎会做那倒插门的事!是岳母娘来看娘子,觉得我们小两口住的太艰苦,就自己掏了私银子,给我们置办了这三间瓦房和一亩田地。” 还有一亩田?刘杨氏听得眼睛直放光。“你这岳母娘家还真是大户!” “不,这也是岳母娘攒了一辈子的体己钱。” 刘杨氏鼻子里哼哼,“体己钱?我这就是攒一辈子也攒不出这三家瓦房一亩田的钱出来。你啊,就是太老实,连你娘子的底细都摸不清楚。她嫁了人,这房契和地契自然就是你的。还有什么私房不私房的?你娘子又生得模样好,你可得看住了她的银袋子,莫要被坏人哄了去。” 越说越不像话了,娘子怎么会做出被人哄了去的事?董永有些气急败坏,忙哄着刘杨氏进屋。 可这屋子的问题,却在他脑海里打了个问好。也许二姨说的也有对的地方,岳母去傅府住,不但宽敞了,而且吃穿都好,还有下人伺候着。对岳母来说也是好事。可这……终究是张不开这个嘴啊! 又是黑着眼圈睡的一个晚上。 第二日一早,七女醒来,见自家相公眼下乌青,便十分心疼地用毛巾浸了温水,给他小心翼翼地捂着。“这几日辛苦你了相公。” “有娘子在,董永不累。娘子才辛苦。” 二人真温情脉脉地说着体己话,只见表弟刘长贵半提溜着裤腰带,便系着边从外头走进来。七女顿时羞红了脸。董永也不大高兴,“长贵,你这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 刘杨氏闻声,走了出来,一巴掌打在长贵的后脑勺上,“还不快听你哥哥的话?将来你哥哥做了大官,那还不是你的靠山?没出息的东西!” 七女见刘杨氏也教训了长贵,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了,便好声好气地跟刘杨氏打招呼道:“二姨。” 刘杨氏点点头,可巧王母也正从院子里走进来,刘杨氏便迎了上去,开了嗓子。“我说亲家母啊!你在这住了这些日子,亲家公一个人在家里可等着急了吧?” 董永急得直跺脚,这个二姨,说这话,不明白了把人往外撵吗? 王母淡淡笑笑,“不着急,那么老个人又不是不能一个人过。” 刘杨氏觉得这是个话把儿,忙接下去说道:“说的是啊,老夫老妻的相互照顾不照顾也没那么要紧了。可这新婚小夫妻,捞不到一处待着就不大好了吧。” 王母依旧一副笑脸样子,“这不是没有法子的是么?也怪我老婆子手头没多少银子,不然就再在隔壁盖三间瓦房给他二姨住了。” 刘杨氏连带着董永,全都被这话臊红了脸。明明是她投奔在先,占了这屋子,偏生还有理了要赶人家走。董永若是有意见,自己有钱可以去盖屋子给二姨啊,连自己住的这间屋子都是岳母给的,有什么资格在这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