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宽公子,你昨天好大的进项,能借我几万么?看看目夷公子还让不让押,我看你够呛。别浪费了机会啊。”这个应该是有点脑袋不灵光的。
士蒍和诡诸站在一旁兴致盎然地观察苏宽的表情。他昨天说买了苏宽,其实他也买了景将军,两边下注一比二。这样苏宽输了他能有一倍进账,赢了则有三倍。也算是稍稍倾向苏宽了。所以他和诡诸站在干岸上表示毫无压力。
接着苏宽看见了暖心的一幕。见目夷、陈款、薛文欢皆是披挂整齐,默默望着苏宽战车驶近。身边簇拥着卫士也都是全副武装的,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于是苏宽对他们一抱拳。
三人越过人群直驰而入,仔细观察场地。每一条沟每一块石头都牢牢记住,在心中演算。在场地中绕了好几个圈,忽听得西边一阵喧哗声传来。抬头看去,原来是楚国太子到了。一干人趾高气昂地来到场外停下。
四匹极其高大的骏马披挂着全副马甲拉着黑漆漆的包裹着厚重皮革的重型战车也穿过人群驶进场地。苏宽定睛细看,见车上三人,御者和多射均是三十多岁,明显是久经战阵的老兵。那景将军站于戎右,手持一柄青铜大钺,斧面像个小门板一样,加上柄有一丈八尺多长。一般车战,以车左射手为主,驭手次之,最后才是车右。车右管两车相错时攻击和驱赶步卒保护驭手射手。春秋时代车战五兵者,戈、殳、戟、酋矛、夷矛也,没有钺。这景将军反其道而行之,明显是很享受斧斤入肉的快感,是个暴虐嗜血的狠人!不过,看到这个情形苏宽反倒放下了一半的心。他就怕这个巨力之人据车左!
景将军的战车驶向宽儿战车,苏宽感觉到一股子嗜血的杀气迎面逼来,刺得面皮生疼。黑夫和暴昭都瞪大了眼睛,手一会儿端起来,一会儿又放下,脸上僵着,显然也迫于威压。两车在场上相隔两丈多远停下,这直观一对比,远处众人买了苏宽赢的顿时大为后悔。
——这完全是大人打小孩嘛!也对,苏宽这一车最大的不过暴昭,也就十五岁。
于是目夷周围顿时围上一帮子人,要加码的、要另买的、求退票的,闹闹穰穰。
这时候那景将军说话了:“苏宽公子,昨天得了三十万钱,正好可以买三千个上好的楠木棺材,等会给你一个棺材装上一片,保证不会浪费一个。”车上另外两人立时哈哈大笑,显得对此战毫无压力。
苏宽毫不在意,抱拳对景将军说道:“大叔等会让着我们点,我保你个全尸。”
“好说好说,只疼一下子,后面就不疼了。”
两车各回本队。这时周王仪仗过来了。待侍从摆好榻案,张好伞盖。萱萱公主扶着周王落座,周王马上使人唤苏宽过来说话。
苏宽过来拜见,周王道:“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然寡人可以为你斡旋,比试争胜负即可,不伤性命。你看如何?”
看看萱萱公主,见她一脸的担心,完全没有昨天的没心没肺。知道她年少,又从没出过深宫不知道厉害。给公主一个宽慰的眼神,苏宽对周王道:“王上不必再劳神费力,那熊艰必不肯的。打不过,我就跑!”
周王愕然,萱萱公主却噗嗤一声笑了。
周王挥挥手,萱萱公主轻轻道声:“小心。”
于是苏宽回去本队。
随着一声磬响,众人聚拢。王子颓主持,先是宣布规则:场地由小旗圈定,不可出界。双方各出一车各三人。三通鼓响过后由场地两端对冲。
接着杀牲祭天,洒酒祭地,然后双方立誓,比试生死不论,事后无悔,不翻旧账。
王子颓道声:驾驷各安其位!两车各向场地两端而去。
第一通鼓响。众人安静下来,看向场中。
只见景将军一车驷驾三人矗立在起点,纹丝不动,竟然给人一种千军万马的感觉。众人不由得暗暗点头。不愧是百战之兵、陷阵之将。杀气腾腾。反观另一端的苏宽三人,在车上不知道捣鼓什么,一下起来,一下坐下的。众人不由得摇摇头。
第二通鼓响。众人有的咬牙,有的握拳,被鼓声催得紧张万分,毕竟是生死之战啊!两车相错,立断生死!
景将军抄起巨钺,目视前方,驭手双手持辔,微微下蹲。射手摘弓搭箭。再看苏宽三人,兵器也没拿起,愣愣地站在车上。看那苏宽公子还在给两人面授机宜的样子。众人已经对三人不抱希望了。先前那带被子的苏国人仲兄竟然嚎啕起来,被苏明喝止。苏明其实自己也快哭了,苏宽和自己兄弟情深,从小就没打过架。当然苏明比苏宽大上十几岁也打不起来。可是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手足啊。
第三通鼓响。众人皆吊长了颈子,汗出来了也无暇去擦。突然鼓声戛然而止!众人立时屏住呼吸。
景将军战车动了,以一往无前之势轰隆隆向前碾去。看苏宽战车愣了片刻也动了,却是越跑越斜微微向右偏行。
这是……?观战众人不明所以。有人已经开始大喊:“歪了歪了!”
一般情况下两战车交战,双方远远的对冲。车左对射弓箭,如果没人死亡,两车相会的时候,车右持长戈攻击。两车错开,拉开距离,这叫做一合。御者调头再迎面对冲,这叫一回。然后就是重复回合,直到一方死亡或逃跑。
可是苏宽公子怎么刚开跑就歪了?
景将军的反应是:这小子莫不是想跑?那可不行。于是指挥御者也向左偏,想截住苏宽。
看看只差几个车身的距离就接近弓箭射程,突然间,苏宽那车人全部下蹲往左倾,苏宽靠在车厢板上双手带掌套握住车轮,就像单轮刹车一般,黑夫早配合好御马左转。这下子苏宽的车变成轨迹偏左了。车轮跳动了两下恢复平稳,这时两车成不太正的平行,相距接近弓箭射程。
围观众人正不明所以,只见苏宽和暴昭两人各端出一张弩来,“噹噹”两声金声振响,弩箭飞出。
在众人的大哗声中,那景将军的战车一跳,然后“轰”的一声反扣落地。将驭手压在车厢下,口鼻出血,眼见是凶多吉少。同时景将军和那多射也被抛到地上。
场外有人大叫:“这是射中服马了,可是那马甲不管用么?”他哪知道这改良的劲弩穿透皮甲毫无悬念,射进马体内尾羽都不会留在外面。马甲正面三层生牛皮钉铜钉,侧面就弱多了。苏宽和暴昭两箭正是从侧前方射过去的以避开正面。
再看黑夫反而将车停下。苏宽公子,从车中又端起一张弩来。向前走两步,瞄着射手就是一箭!那射手正摔得七荤八素的站起来,一低头,就看见胸口长了根刺,随即倒下。暴昭和黑夫也跳下车往地上一坐就开始给弩上弦。这时候那景将军爬起来了,没了战车的高度和速度,大钺是不能用了。车厢反扣,他从翻倒的车上抽出根长矛来,反身就往苏宽方向冲。苏宽接过递来的弩,单腿跪下,端得稳稳的,“当”的又是一箭。正中景将军胸部,穿透青铜护心镜顶到肺了。那恶来口中喷出血来,打个趔趄不管不顾又冲。苏宽坐下上弦,黑夫又起来了,“当”的一箭射中胯部。那恶来又是一个趔趄,却马上速度不减又向前冲。景将军心里知道,只有冲过去才有活路。
他知道,对面有何尝不知道呢?黑夫坐下,暴昭又站起来“当”的一箭。这下子射中了肩膀,一点也没让恶来停下。宽儿又起来了,这下距离近了,苏宽瞄着大腿“当”的一声,正中目标。应该是射中骨头了,总算是让他慢下来了。
那场外众人早看傻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楚国太子也傻了:“这是在执行死刑么?”那昭大夫一招手,就想带人往场上冲,立马被目夷、陈款、薛文欢带兵拦住。昭大夫人少动弹不得,只能接着看。
只听得场上“当”,“当”,“当”响个没完。那景将军已经成了个刺儿球,不能看了,看看差个十丈远了,却似乎永远到不了。最后苏宽心中不忍,对着那景阳的心脏射上一箭,那座人形肉山才轰然倒地。场外场内一片寂静!场上的要么是死了,要么是激烈战斗后的应激期;场下的人则是傻了!只听见倒在地上的战马的嘶鸣声。
半晌,突然有人大叫到:“二十二箭!景将军中了二十二箭!”
“轰!”场外炸开了锅,目夷等人逼着楚国太子等人。其他人全都冲进场中。
苏宽放松了下来,弩弓从手中滑落在地。嘴角泛起一抹微笑,心中说道:“萱萱公主是我的了。”
正在酷酷地感怀的苏宽公子,突然听见身边响起了阵诡异的笑声,扭头一看,只见暴昭坐在地上,傻傻地笑着,两眼毫无焦距地说:“发财了,发财了,七十万呐!发财啦!”这时候场外才传来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