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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习习,吹得灯笼里的烛火须臾间像是彻底灭了。
也可能是厅堂里光线太足,映得门前檐下黑黢黢,连带着张简的脸色也黑沉沉模糊不清。
他快速的与小厮叮嘱了几句后,忽而扬声道——
“诸位久候了。”
说着,抬起脚蹬开了楠木屏门,惊飞了檐下盘旋许久的夜蛾。
绕过屏风,十数张紫檀玫瑰椅齐齐转向,杯碟碗盏中间或升起白雾,于室内依旧神异非常,隔得人人个个面目难分……
“是小张大人。”
“张邑尊,夜深叨扰了。”
“省之,快这里坐……”
张简张省之踏入厅堂,整个人瞬间由黑暗中步入灯火阑珊下,连面上神情都似变了几变。
他直如未听过这群人争抢着推卸责任,还吃着喝着便想要砸锅。
形容一派温煦,开口便招呼道:“今日事繁客众,多有怠慢,又累得诸位苦等至今,实乃在下之过。”
众人忙道不敢。
谁料张简话锋一转,紧接着直问道:“只是,未知诸位商议得如何,可有定计,还照旧么?”
这话一出,席上众人一时都愣住了。
往年庆贺寿辰与汛期诸事,皆是马太公本人领着马家大爷一道操持。
只是,马家大爷自来禀赋弱些,今年开春时忽染劳瘵之症,旬日间咳血不止,不过半个多月竟溘然长逝。
而马二爷是要走科举的。
因此到了这会儿,这样紧要的事,竟就让个年轻郎婿出面。
一时间,厅堂中落针可闻。
虽说这马家重张轻梁已是人所共知。
但轻飘飘散着发提着灯便来了,一张嘴便作如此问,实叫人不好答话。
这时,依旧是那位破锣嗓子陈翁,咽了口酽茶,漫不经心的吐了吐茶叶梗子道:“既是约定好的,自然该照旧。往年银子拿得欢,这会儿嫌烫手了?”
“可是——”
席上有人欲言又止。
陈翁掀起耷拉着的眼皮子,浑浊的眼球定定盯着对方瞧了片刻,才嗤笑着道:“未免有人心存侥幸,我老头子话放在这儿。
油水好拿,可也得想想,敢朝税银伸手的都是个什么路数?可是你想撤就能撤的?说难听一点,对面的怕是比叫水鬼拖去的凤子龙孙还要棘手些。”
这话说出来,陈翁的立场已明确。
皇子失踪还能想办法甩脱出去,但汛期有关税银的事情,如不照旧,恐有大祸。
张简若有所思的环视了一圈,神情丝毫无异常。
“那就趁涨水能行船,依旧送出去?”
这时,门外小厮突然去而复返,弓着身快步到了他身侧,附耳小声道:“老太爷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