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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念之差负百福

入秋了,城门口永远是熙熙攘攘,来来去去的农户拉着车赶着牛催着小儿扛着锄头,旱烟燎过去,泥土尘灰扑过来,黄灿灿的太阳在烟雾里柔和得更加懒散。守门郎两眼一眯,总像见着了求之不得的夕阳。踏破夕阳而来的,却尽是麻烦:

先是马声,随之车轮滚滚——六辆马车,三辆载货,三辆载人;七匹马,统一劲装:是镖师。眯缝的双眼定定紧瞧了仔细,本歪着的那条腿接着就打直了,靠着城门无所事事的身子也挺拔了,污满泥点的皂靴两下一碰,蒙尘跑线的缚袴抖两抖,胸甲被唾沫擦亮,上任第一日的守门郎握紧了自己油光锃亮的枪柄,将掉漆那一块握在手心,旧色的红缨紧贴着面颊。

“站住。下马。”

守门郎个子本就矮,声量更不高,平铺直叙极尽冷漠无趣,隐隐还透露出几分不耐烦——总该是像极了行家里手,半分不露怯。有名老者从领头马车出来作揖,跟在其后的是褐色衣裳的中年汉。其手内掌有早已理整的一叠过所,先交给老者,再由老者交与守门郎。

“军爷,烦请勘合。”

跟着过所递来的还有个荷包,分量不轻不重,对付他这么个小小门卒恰切得很。“行商走货的东西多,要说清点不免得费些时候。眼瞧着夕阳西下快落门了,军爷不若行个方便。您早些回家歇息,小的们早点进城去找个地儿歇歇脚,岂非两全其美?南来北往的生意人,最怕麻烦,可本分着哩!”

这么一通说辞,加上这么一包银钱,已助虔金号畅通无阻过了建安南门在内的三座城门。百福镇的守门郎眼睛懒懒一低,却居然不肯买账。这守门郎原是有望升去县衙缉捕贼盗的,百福镇里谁不晓得最他蒋良眼睛毒、心思多、轻易不肯罢休。现下,就这么片刻功夫,蒋良那眯缝的眼睛便已瞧出多处端倪:

三辆马车的大生意,不赶时间去泾阳城做休息,却偏取百福镇弹丸之地安身——其怪一;

落在最后那辆马车制式不同,垂的纱幔而非粗布,明显载有女眷——商队走商,女眷随行?其怪二;

领头镖师催马向后,不顾货物,却顾那女眷——其怪三;

褐衣汉袖口有星疑为血迹的污渍——其怪四;

他向前一走,褐衣汉紧步就跟——其怪五。

“既然要赶着进镇去,就别耍甚花样子。先把人清点了,自己安排。”

蒋良将荷包原样奉还,提了精神有意为难。那老头神色如常地笑着弓了弓身,转身四下招呼。蒋良趁机向后,任他褐衣汉一路跟随,却不曾听着什么劝阻。再几步之外有商贾好像接着了什么暗示,推推搡搡就吵嚷起来。最后边才下车来略带不快的高个姑娘就定在原地,身后还有人向旁一步,不远不近将她避开——

未着劲装,却也是个练家子——除了镖师,最后这辆马车里的这大人物还自个儿带了护卫?

其怪五。

至于这护卫和婢子间有所嫌隙,怪哉之六。

前面吵嚷不休这两商贾不过是虚张声势、调虎离山,蒋良便也不搭理,长枪一打,径直往最末而去。褐衣汉立时就比他领先一大步,先伸手问那高个姑娘索要公验,而后自己双手奉来。蒋良低眼一扫:五品官儿的千金,难怪这副排场;两名奴婢,一人该就是这高个姑娘,还有一人,左右却不见。“女儿家,方才吃了些酒,现在还在车里睡着。仪容不整,不好惊扰。”蒋良闻得褐衣汉肺腑之言,只将眉毛微微一抬:

此言意味,不像商贾奉养官眷,倒像长辈照拂小儿,遑论这褐衣汉一路如斯紧张——

其怪七。

“那便收拾齐整下车来。”蒋良话音而落,接着上前便是要去掀帘。那出手迅捷、力道蛮横,竟将扑身阻赶的高个侍婢打得身子一歪。褐衣汉跟着要开口,却有位年轻镖师一步窜来,气势汹汹要他这打人者致歉。 蒋良瞪着他,冷嗤一声:

“出入城门依律就该一一勘合。你家主子懒得下车,我当然只有掀帘查看个究竟。还要问王法,这就是王法!我便是现在拿了你,更是王法!”

年轻镖师才不受他之威,站直了身子来愈发壮硕魁梧,快要比蒋良高出一个头去:“小小一个没品的门卒何来监门卫的派头!还欺负弱质女流!有本事你同爷爷我比划几招!什么东西……”

那年轻镖师被镖头强行拉走时嘴里还在斥骂不休。蒋良抱着胸挖了挖耳朵,就等着那小老头给自己赔罪。果不其然,荷包立刻鼓了一倍,这回蒋良欣欣然受了,接着却立刻翻脸无情:“人多,勘合不完,明儿再入城吧。”他说完背手就走,管那小老儿赶上前来说破了嘴,也权当作耳旁风毫无反应,直到城门前才猛地一转身,吓那小老儿险些撞他身上:

“再多说一个字,我马上把您送牢子里过夜去,也算是进城了,不是?”

小老儿面上僵了一瞬,连连作揖,双唇抿紧淹没在长须之下,再不支应。蒋良摘下兜鍪大步走进门去,自己哼哧哼哧将城门阖严,自己擦着枪柄回家要歇息去。门外那十几二十号人一晚上要在野外如何对付?

自作自受,干他鸟事。

然而不过一天光景,他便知道自己与多么大好机会擦肩而过。

这日平平无奇,依旧浑浑噩噩。算上清晨上山采枸杞的,午后赶马走人户的,黄昏谢田归家的,来来往往总是那么些熟脸,都犯不上查验过所,当然也没有什么过所可查。这其实才是这百福镇的常态。蒋良听父亲说恕宗逃难的故事长大,最清楚这守城的工作有多金玉其外、无聊其中。可到头来,却是他自己放弃了守捉官的美梦,领了前任老头的长枪,来老老实实做这无聊透顶的守门郎。他可有不甘、可有埋怨?他本没做错什么,可弟兄们谁都不再和他往来,连行走过客投来的眼神都透着鄙夷和古怪。昨日那样的大马车往后也不会再有几辆,他该远离麻烦,学会靠着墙睡觉,学会打发这无聊漫漫余生。

再或者、换方天地,到无人识得处去。

这样求之不得的机会、一举翻身的机会,在这日递到眼前:又是黄昏,又是马蹄,又是大队的人马。蒋良本以为又是昨日的商队,倚在墙上半天懒得起身,直到飞尘打到睫前,懒懒的眸子才猛地聚神、睁大。

来者是官兵。而且打着骁骑的军号……除了何等大事,以至于京中要派出左右卫精锐?他向前一赶、险些绊倒;伸手戴正了兜鍪,险些又遮全了眼睛。高头大马在他身侧堪堪停住,略带嘶哑的嗓音厉声喝问:

“可有商队打此经过?”

蒋良没有犹豫,狠狠点了头:

“昨儿晚上到的,但没进镇,今日也没见,应是从山上走了。”

圆头高靿靴一夹马肚,蒋良迅速让开几步。紧接着一声马嘶,那人又勒马回头,追问道:

“商队中可有一辆马车?”

“有。”

“车中之人,你可曾堪合?”

蒋良略一迟疑,最终却只道“不曾”。

“此事不可声张。否则军法处置!”那位将军丢下这句话,转身领着十余骑,须臾便消失了踪影。蒋良在尘土飞扬中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回忆起昨晚情形。马车旁那高个奴婢,她身后并非镖师的精壮汉子,疑神疑鬼的褐衣汉,还有马车里、那位五品官眷。

左右卫戍卫京城,也为大理寺拘捕凶嫌。难道昨日他竟错手放过了什么要犯?难怪那奴婢如此紧张要扑上前来拦着,也难怪领队的老头出手大方还不敢再纠缠。可若是如此……岂非大憾!

这本可以是他成为守捉官的最后机会。

心烦意乱之间,蒋良甚至将长枪在黄土地上磕了一把,而后免不了细细察看了一番。枪柄并没有损伤,他却多盯了些时候。一会儿回去还要张罗着做饭,昨晚上回去只顾吃了些闷酒,竟忘了挑水;明儿、往后,独自一人缩在这方寸之间,还有何活头!蒋良想得烦闷,最后锤了两拳门,干脆自外间落了锁,去山上找自家大哥蹭饭吃。黄昏瞬息便过,他却不走山路,钻密林抄近道要赶时间蹭顿晚饭。夜色渐深,不知何时四面虫声便寂了,是已然秋深,还是有大虫埋伏?他将长枪握紧,再回头,迎面撞上张蛛网。

远处传来声模糊的尖叫。

侧耳听准了,蒋良没有犹豫,找准方向一路狂奔。树木向后退去,远方夜雾里渐渐显出一座茅屋,就在王家桃园里。现下早过了桃子成熟的时节,那座茅屋应没有人守夜才对。蒋良绕过桃树,撞开房门。打眼便见地上有把朴刀,他飞身一脚,将其踢到角落。再回头,幸而不曾见到,然……

面前直愣愣盯着他的人中,有两人是他曾见过的:昨夜马车旁那个奴婢、和随身一名卫士。

剩下那个……

他已找到左右卫要缉拿的要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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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棠是被文雀摇醒。外间天已经黑透了。马车里没有小之的影子,远处的篝火倒是照得亮堂。“小祖宗都比你醒得早。”文雀一边数落她,一边纨好车帘,“大家都吃过了,就你还犯懒呢。”

天干物燥,小心别烧起山火。这是木棠下意识想到的。她接着却暗自摇头,整个人倚在车厢边,好像没了主心骨。商队能想的事,焉用她个小丫头来操心?她大可以继续睡去,继续在似梦非梦里惊慌失措、继续在心魔癔障中躲躲藏藏。昨日夜半起身,回房已到了清晨,她其实却并不困,或者说不敢困。午后她却执意要跟着小之一起眯一觉,就算是现下,她依然无可抑制地想要钻回马车里去。

她不过是不敢醒着,不过是不敢负责。

昨夜郭爷被敲门声所惊洒了墨,见她问及圣旨却反倒若有所思。“小四公子说,若你不来,有些事不必叫你知晓。可你若来了,必要时刻,恐怕得劳动你……”

先交在手里的,只有一封书信。

她很快却被此分去了注意。

那封书信实则也写得简洁。不过是交代说郭爷要忙顾行商,卢镖头得统领镖师,如有万一,需她木棠自己保护长公主别路而行——单她一个。没有郭爷、没有卢镖头,没有任何人随行作保,一切都得依托她这才开蒙的小丫头随机应变。“你既寻上门来,难道不就是想要出份力?”面对她的惶惶不安,郭蒙如是回应,“小四公子信得过你,郭某自然也得烦劳木棠姑娘、鼎力相助。”

可她什么都没有做。

守门郎要一一查点人马货物时她在装睡;赵老大轻声讥讽小之补觉时矫揉造作时她在装睡;商贾们为转移注意力闹将起来时她在装睡;蒋良险些解开轿帘时她在装睡;镖师义愤填膺为文雀出头时她依旧在装睡。前后打着圆场的是卞老,沉着小心不忘见机行事的是郭爷,时刻警醒又喝止了镖师的是卢镖头。她睡在马车里,就好像一切与己无干——她多希望一切与己无干!多盼着事事能有他人经手!就现在,她甚至都不想追去小之身边!要是没有跟着离京就好了,要是没有私下找郭爷就好了,要是不冒冒失失应下张公子请求就好了,要是……

不自觉地,她心中竟冒出和清淑院里一样的想法来:要是还留在王府上;要是还留在林府里;要是还做着她的木棠姑娘;要是还做着她的小小奴婢;要是不曾自作主张接下这烫手山芋;要是不曾自以为是毛遂自荐……要是一切如旧,雪就那么下着、风就那么吹着,要是还在陇安……

火光突沸,吆喝声咒骂声忽而暴起,人影继而凌乱。

有人打了起来,是赵家老二,和某个年轻镖师。看对面心气劲,怕就是方才百福镇门口,对那守门郎咄咄相逼的——眼下这嘴里还不住地骂着“狗兵流子”,也难怪赵老二要动粗。她站在那里看着,瘦瘦弱弱,影子一样安安静静在篝火找不到的地方站着。睡乱的头发又被风糊了满脸,就像夜色要将她用力抹去——她和周遭的一切是多么格格不入!火光映衬那半面张张都是笑脸:商贾鼓掌大呼过瘾,镖师泼酒撒欢;浑似平日里便惯于拿互殴逗乐!连小之都跃跃欲试,赵家老大都摩拳擦掌;文雀将前者拉过,在后者出手前先仓促出声:

“赵老二!罢手!不关汪大哥的事,有甚么不快,你尽管冲着我来!”

赵老二又挡下汪则虎一拳,向后一退,扎住了马步。她急声又喊:

“不就是进不得镇甸,得露宿郊外么?我知道你不快活!可是我惹恼的那门卒,汪大哥不过为我出头,你不能是非不分为难人家!”

“曹姑娘这是把我当什么人了?”赵老二闻言却是一笑,“要说在山里过夜,老子还乐得自在呢。这一架不为你,是这小子,出言不逊,该打!”

“小子?”汪则虎一把架开老二的拳头,拳风随即雨点般袭来,“不过整了身臭皮囊!真当自己是什么军爷?尊卑不分,爷爷我今天还就非替你爹娘教训了你不可!”

“爹娘”二字出口的刹那,赵老二的笑意便瞬间蒸发了。他后撤半步,嘶声低吼骂了句娘,整个人就大虫般滚了上去。两人皆是人高马大,转瞬就打得难舍难分,一下撞着篝火、一下滚倒在地。赵老大急得干瞪眼,嬉笑的看客也渐个噤了声。就这时候,眼见有黑影一卷而过,错觉似的,待定睛细看,那两人不知怎得竟已拉开了一丈距离。卢道趁机拦上前来,对着汪则虎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斥责。赵老大自然也赶紧扯住自己弟弟去了别处细说。一场争斗就这样消弭于无形,四下里人人稀稀拉拉的,勾肩搭背的回去马车打哈欠的,连文雀都去关照小之,各个散得干净。只余木棠站在原地,定睛还要向对面看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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