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城网

字:
关灯护眼
我的书城网 > 四无丫头 > 第54章 缘如参商至此别

第54章 缘如参商至此别

靖温长公主从宫中回来时,不知不觉又是一个黄昏。今儿小年夜,她本答应了陪着弟弟,无奈实在是头脑昏沉、四肢发软,连坐在轿子里都晕乎乎直犯恶心。四下的灯笼耀眼,烟火一簇簇更时不时地骇人,行至卫国公府外,戚昙已是面色苍白,一路跟来那太医赶忙上前把脉,近来积劳成疾,又新怀有孕,少不得处处注意些。秦秉方匆匆赶来就在门前欲言又止了好些时候,回头抱了妻子回房,犹豫再三,第一句还是来问:

“所以、陛下……”

“你大哥没事。”戚昙斜倚凭几,歇了会儿气,慢慢来答,“信国夫人如此决绝,非要以命相抵,你也知道皇上他宅心仁厚,哪能不依?大哥那罪名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拖上数月一年,贬个几级照样去守边关就是。你去,就和婆母说,让她安心,好好过年。我累了,一会儿喝了药就睡觉,不等你了。”

她说着说着眼睛渐渐就阖上,小年夜好似就此要浑浑噩噩对付过去了。秦秉正便坐过来搓搓她的手,又添一条被。昭景三年的最后三个月,的确谁都不好过。荣王在边关酣战,陛下在昌德宫就坐立难安,靖温夹在当中,自十月里就忙了没停歇。彼时正临近万寿节,各国使节乌泱泱挤满了鸿胪会馆,皇帝却迟迟都不肯召见。有人遂把脑筋动到长公主身上来。秦秉方才被夺了大将军印,怅然若失闷闷不乐,见有使节登门拜访登时一跃而起,自以为能将计就计反将一军。“一个个的,不就是来试探梁楚同盟牢不牢靠,掂量掂量往后的注要怎么下。我进士出身,这点道理总想得明白,何用母亲又请出家法,大惊小怪……”

“秦秉方!”

才赶着黄昏从角门归家的戚昙见状实在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秉明跑得快拽袖子拦着,当场就要给这混账开第二场荤。“你是二十,不是十二!!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皇上都没有发话,你凭什么第一个上赶着给别国居心叵测的开门纳降??一而再再而三抢功出头,夏天那是一次,小之丢了再犯一次!我和信国夫人有多少条命够你挥霍?从前我以为你年轻鲁莽,但至少孝顺忠心,如今看来,实在是瞎了眼睛!”

她撂了话头就走,此后很多天就歇在兴明宫内,正好操办起万寿节一应事宜。西受降城大胜,京中诸多纷议立时销声匿迹。就算那寿宴刻意为之地失之敷衍、皇帝答礼更是极尽倨傲,诸使节反倒要愈发殷勤,交口称赞不绝于耳。秦秉方对面落席,只觉讥讽至极。妻子就在目之所及处,敬了皇帝一杯又一杯,上座那十二冕旒下却好似连笑容也难觅。秦秉方于是也跟着吃酒,当夜大醉而归,又在夜半翻了公主府的墙。分明初更时分,正堂却灯火辉煌,似乎还有贵客。叽里咕噜尽是些楚国话,语气放纵,声量不小,本就受了许久冷落、正醋意大发的前大将军当即破门而入,一手拎一个只管往外一扔,再回身来不防已被妻子抱住。

“楚国的使节……他们来做什么……”夜风习习,说到此处忽而这酒就醒了大半,“我不是又坏了什么事……”

“这次不会。”戚昙轻声道,“要讨阎王债的混账东西,打发得正好,”她擦去眼眶泛泪,往桌上一偏头,锦盒大开,只盛着一条带血的衣带,“是三月里来给太后祝寿、那群使者的。这意思分明是还欠了他们血债,要加倍讨还。据说、外祖近来三不五时的发病,甚至有人说什么时日无多……他们现在就敢这样明晃晃地威胁,借给我们那些钱粮兵丁,到时不知要几倍地讹诈……你备马,我进宫去找皇上。”

“宫门已经下钥,哪进得去?”秦秉方又抱了人入怀,伸手捋过她乱发,越看是越心疼,“在宫中忙了这些时日还没忙够?也不知是忙在了什么地方,宴上酒是冷的,连肉都没有几道,餐具还用的是银器,也不知那些蕞尔小国回去了要怎么笑话……”

戚昙毫不客气,接着就一脑袋撞得他是眼冒金星。夫妻二人小别胜新婚,今夜总算同床共枕,其后又情意绵绵歇了没几日,据说太后满世界要找什么金疮药,靖温骇得登时冷汗涔涔。她早该详细问问:西受降城大胜,领兵作战的是否一切安好?都是自己弟弟,要避什么嫌?孟秋还能真疑心她偏袒元婴不成?行色匆匆,甚至来不及叫醒午憩才躺下的丈夫,她直往昌德宫去,马静禾守在门外,似乎太后才与皇上有些私密话要谈。戚昙愈觉不妥,就差要推门而入——

太后声泪俱下的申诉就在此时陡然拔高,一字不落传入她耳中来:

“皇帝!你是皇帝!你就不能一言一行只凭自己好恶为所欲为去!边关有多少人,为了你!皇帝!出生入死!元婴!他今年手臂上才受过伤!为救靖温险些没掉一块肉去!出征的时候我瞧着都没养好,还带着胃病,就这样吃不饱穿不暖的非要为了你!上丰州那冻死骨头的地方颠簸受苦着去!你倒好!!寿宴寿宴不好好办,一年一度的大选你又推三阻四说要取缔!没处宣扬国威,单要灭自己威风!皇帝当得不像是个皇帝,与其如此,干脆召元婴回来!你不心疼自己兄长,我心疼自己儿子!”

太后此言字字泣血,实在是道尽了为人母亲的心酸。哪怕戚昙明知她是在无理取闹、或许还在趁机给皇帝下套,当下却连进门去说句公道话都没心情,回到公主府,一时更忍不住要落泪。无论兄弟俩有何龃龉,元婴此次的确是为国为君在抵死相拼,万一他回不来……万一他回来,却又是兄弟阋墙的结局……

或许有一天,她总要失去一个弟弟。

这日黄昏,是秦秉方姗姗来迟。猛一见妻子如此一反常态、默默垂泪的模样,开口就道了声:“节哀”。其后不用说,驸马爷自然又讨了顿打。揉着脊背秦秉方却实在委屈:“我以为你是为了赵老大人……”

“为什么会这么想?无缘无故,怎得提起他来?”

“师傅才叫我过去,说老太师觉得他身后事太过草率,不满得很。先前那是顾着万寿节不好操办。如今不说扶柩回京,至少也得正清名、重治丧、最好连亡妻一并追封。”

说到这个,戚昙简直要愈发头疼。楚人还眼巴巴地催债呢!又要大选又要治丧,眼下这仗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去,国库那就有那么多富余?“寿宴都那么简单,其他的应付就是。”秦秉方虽无能,这句话却说得在理。于是戚昙知道自己少不得再往昌德宫和庆祥宫来回跑几遭,却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她开始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时却不我待,那容她喘口气。第二日午后,又是义宪长公主哭哭啼啼寻上门来。老太师这位曾孙媳妇近来也为难得很,太后请不动靖温,便给她隔三岔五地下请帖。她勉为其难去了一次,不知不觉就被说动回家去给赵茂鸣不平。她丈夫尚未成年分家,仍旧和曾祖父住在一起,这话后来就被老太师听去,为此惹起近来朝中一阵风波,她还被皇帝找去好一通耳提面命,再不敢赴那鸿门宴。可眼下太后又派了马姑姑亲自上门来请,这回为的可能是大选,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找不算相熟的长姐来救命。“你先回去,找老太师……”靖温话说半句,接着又改了主意,“不,这次我和你一起。庆祥宫,我正该去走一趟!”

顾及元婴,她到底也不曾撕破脸皮,只是再三重申国库困难,根本不余太后转圜余地:“昭刚公身后事要十数万两,大选未来事又要十数万两,哪日前线风云突变,元婴就差这二十万两转败为胜?”

此言既出,太后果真从善如流;老太师那头,则要劳动皇帝纡尊降贵,亲自去恳谈一番。京兆尹自此又换做了老太师亲孙子,一切看似风平浪静,靖温都收拾了要回卫国公府过日子——

秦秉正通敌叛国的消息就在此刻传来。

国事家事、大事小事,多事之秋不外如是。信国夫人脾气倔,非要保这没有血缘的儿子不可,戚昙才发现怀了身孕,也无法安心养胎。要不是做弟弟的心疼,言辞勒令她回家将歇,又再三保证秦秉正不会丢去性命,只怕她直到正月初一都还得强打静神在昌德宫虚与委蛇。但也正是她离开,才堪堪错过了其后数日宫中好一场风云突变。

馨妃郑云娉,莫不如是。

局势有些不对,她察觉到这一点是在未能列席寿宴后。靖温长公主给出的理由是她太过“艳冠群芳”,会显得皇帝贪恋美色,更会使他国使节擅动轻浮不臣之心。从来被用于装点门面的一朝弃如敝屣,说来难道不可笑?雪苕就是这样义愤填膺。馨妃对镜将眉毛描了又擦,擦了又描,酸软的手腕终于一笔撇出去,她继而忽打个冷颤:

“雪苕。关门。”待只留下她二人,她才轻声来问,“太后娘娘给的所有药,你一包不落,全都有收好?”

“这样大事,不敢使娘娘烦扰。”

“你现在、趁宴会还没散场……或是、等过几日,使者各自回国,戒备不太森严,尽快,全部都丢掉。丢得干干净净,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那、尚药局再往来送……”

“你想办法就是!不是、曾经有个,叫什么……是良宝林掌事丫头的亲眷……”

“冯济容?”

“让她处理就是!”馨妃心烦意乱转回来,又瞧见镜子里自己发丝乱了几缕,这下干脆连那青玉梳子也一并摔了干净!雪苕不敢耽搁,赶忙就走,不久之后却带来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据说从此以后不须劳动露华殿出力,十月的药已经转给福宝林方若寒——淑妃失势,她无处可去,竟不知何时也拜入了太后门下,做了这打手生意。雪苕至此也慌乱起来:“太后娘娘……这是要过河拆桥、甚至没有过河!您要不要再去求求?咱们露华殿近来分明圣眷不断,莫不是被发现了……!就说、要、循序渐进,不知能不能再讨个机会?”

馨妃今日穿了好厚的银鼠大袄,又抱了手炉走来走去,依旧是指尖冰凉似血。“你问爹爹……不能问!西受降城已经大胜,殿下不日回朝献捷……或者回不来!雪苕,你以为该当怎么样?”

“……难不成、去向陛下、揭发了福宝林?”

这更是不妥!她如何得知福宝林心怀不轨,贸然告发岂非不打自招?荣王尚未回京,一切尚未有定数,在此关头……

“我们等……”

唯有等。

倾国倾城如郑云娉,就此错过了最后的复宠良机。

腊月十四,丰州八百里加急,火拔支毕伏诛,此战大获全胜。当夜彤史上要再加一笔:教乐局宫人某承恩得幸。昭和堂记档,及那后妃玉碟却来不及记下新人名姓封位。

她死在十日之后。

————————————————————————————————————

昭景三年的第二场寿宴,沉茗终究还是错过了。这次并不是因芊尔离宫更加凑不齐孝敬姑姑的银两,而是整个乐班舞班都被靖温长公主舍去,据说是为边关将士祈福,陛下无心享乐,即使在自己的寿宴之上。同僚或许多有微词,只有沉茗不以为意。她早就不再是那个一心一意想做领舞的姑娘了。七月的某一天,风吹走了她晾晒院中的藕色纱裙,有名奉宸卫在院外捡到,就将其轻轻放在门槛上,她只瞥见了一只手。那只手后来揽过她的腰、抚过她的发、曾写下相伴一生的誓言,又在敬德门外与她依依惜别。他和其他同袍一般,乃是功勋世家;也和其他同袍一样,因莫名其妙的过错被调往左武卫折冲府听候前线诏令。沉茗为此夜不成寐,日渐郁郁寡欢。舞艺出众又如何,终究成不了名,上不了台,她哪还肯等到二十二岁被放出宫去!所以冬月里赵姑姑再说起择选良人、大有功劳,她也实在兴趣乏缺,不过不敢抗命走了过场罢了,根本不再想好运能落在自己头上。说来倒是奇怪,这次挑人不看笑容不看身材不看舞姿,倒让姑娘们一个个排队进屋子,又要盈盈落泪又要跪下磕头,声音要柔美中带着颤抖,表情要胆怯中透着可怜。沉茗哪还用故作姿态,摆在那儿就是现成教材。赵姑姑后来单独唤她进门,再三验看,吩咐一句“在这等着”便匆匆离开。只这一等,既定的事忽然又转变。大抵又是某个姑娘东拼西凑刚刚添够了“学费”,再回来时赵姑姑已懒得看她,三言两语就打发她离开。这倒反使沉茗好奇,如此神神秘秘,多半不为献舞,还能所为何事?

教乐局只是自此少了个姑娘,无人知道那位幸运儿到底是何下场。而若让清蔓自己说,她从头至尾就只晓得委屈。甚至“清蔓”二字,也并非她本名。马姑姑说吸取经验,“木棠”、“桃灼”,都像是种花,总和诗经有关,翻了一页的书就定了这个名,多少有些拗口,清蔓自己都不太适应。她接着又挨了打,满目通红被剥了衣裳丢去长街——赌上全部身家,这可绝不是她想要的救赎。她的救赎随即停步在面前。

看见那双赤金飞龙的银靴,清蔓忽而反应过来教乐局里的择选所欲为何了。所以她落泪、她颤抖、她叩首、她惶恐。她很快被宫人暖了锦被扶回昌德宫,再一回神,就为华帐重重簇拥。烟气迷离,暖风叆叇,她伸手抚摸过冰凉玉枕,不自觉自然要笑。可她记起马姑姑正色厉声,一次次叮嘱过的“不许笑”。她接着当真再也笑不出,她不晓得那阖宫女子羡慕的荣光原来是这样难以忍受的痛。如今再来后悔,为时太晚。马姑姑在第二日晚送来口信,要她先攫住圣恩,最好谋个“御女”封号,而后一切自有福宝林照拂。“陛下不肯大选,这便是太后娘娘旨意。好生伺候着,你的荣华富贵还多着哩!”

清蔓就想,或许自己这也算得上幸运?她成为皇帝的女人……这又是什么稀罕名号。她自先帝时入宫,早听闻永王懦弱无能,如今枕畔那更是个白净净的孩子,行为处事却粗暴鲁莽,好似还格外偏爱她的摇尾乞怜。似这等卑劣之徒,要剥去了帝王称号,她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遑论曲意迎奉,还引以为荣?几乎是立刻,清蔓就心想事成。皇帝这日回宫,怒气冲冲地,先扔来一套女子甲胄,要她穿戴齐全了就扮作巾帼英雄,而且得坚贞不屈、格外自以为是,要乜眼冷笑,最好还能骂上几句。皇帝急不可耐,边说边主动示范,清蔓在一旁看得好奇,一时竟将马姑姑的训导全忘到了脑后去。就像戏台上花旦这一扮起范来,她自然而然就沉浸其中,从不敢动嘴到越骂越畅快,一时简直不能自拔。想她为这一个机会及借来白银六十两,如非皇帝无能,怎会放纵姑姑们贪婪至此?她更是早在先帝之时就该登台成了名角!清蔓顾自骂得起性,好像整个身子都随之挺拔,第一次彻头彻尾活成了个“人”,怎能不昏了头,她哪还能注意到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一瞬杀意?她最高大的片刻转瞬即逝,她随即被扑倒、被压住,被扒了衣服……那些甲胄,脱起来竟毫不费力。冒名顶替的“巾帼英雄”彻底慌了神,甚至忘了自己本来是个宫女,就是要来百依百顺服侍左右,眼下这更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好运!她却只觉得委屈。越挣扎越脱不开,越脱不开皇帝越起兴,皇帝越起兴她就越慌乱,到最后真真是掉了满面的泪,颤着声叫了一句:

“马姑姑……救命……”

就这一句,她自此坠入深渊。

皇帝几乎是从她身上弹起来,衣衫不整,仓皇抬袖一刮嘴角:“你道什么?马静禾?”清蔓稍得喘息,自以为死里逃生,接着就做了第二个愚蠢至极的决定。她匆忙叩头,道有负马姑姑教导,接着就像告退,却居然被皇帝一把钳住腰肢,更捂住了嘴。这时候有件奇事发生——可是那身铠甲余威萦绕?——有一瞬间,清蔓想,或许她可以挣扎,或许她可以逃跑。她比皇帝生得还要高些,经年练舞的身子骨也算得上有力,一时发作起来,这白面后生必定招架不住。好张狂的念头!她接着却战栗、继而浑身酸软。

这是她此生,最后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什么都来不及了,内侍监进得门来,她听见皇帝的声音:“马静禾的人,查清楚。就当这宫女暴病而死,不许走漏风声。”冬天的寒风啊,呜呜地就好像吹到清蔓耳畔,她浑身的血液只这一刻,统统都凉透了。

最后一眼,望向皇帝的泪水已经百无一用。清蔓知道,她接下来什么都不会再看见了。她的人生,至此终结。

————————————————————————————————————

戚亘的心情本来很好,太好,为什么不好?初战即大捷,周边小国无有不服;异心之臣俯首帖耳,一个京兆尹就换了老太师从善如流;而后无人再为赵茂不忿,无人再为大选筹谋;丰州更传消息,哥哥有几日诸事不理,就缩在丰安县衙与一奴婢你侬我侬。所以他不但是个明君,还将是万世之君!才刚十八岁的少年,自然该放肆笑出声来。

才即位两年的皇帝,又哪里会有当真轻松的一天。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苏以慈近来与太后亲近甚不寻常;稍加查探,便知太后借九月苏钦立功之名对她不良于行、在家养病的大哥赐官授爵,还欲对其生母——一介胡姬妾室恩赏诰命。不仅于此,太后借由从前杨珣留下的门路,还大有卖官鬻爵、笼络人心之举;甚至连苏以慈好容易打发出宫去那些奉宸卫,也有意勾结煽动重新调任回宫。妇人之见,何其目光短浅!旧奉宸卫多为世家子弟,受祖荫庇护,尸位素餐,正该挪了位置给底层行伍军官;挑拨世家与皇权对立、放纵贪腐之风,于国于家,又岂非大祸?教乐局清蔓,更是送上门来一桩明证。甚至或许,还将牵扯出一桩弑帝反叛之大案!

衣衫不整,脖颈风凉,他的胸膛却鼓胀,浑似火架上赤体通红一座金像。持刀拿刃,最后再千忍万忍;火上浇油,现在且助纣为虐!加封戚绰玉为襄安公主、陪嫁千人仪仗万两礼单都远远不够。皇帝很快又下旨:荣王戚晋,功在社稷,加封越州都督,督越、婺、泉、建、台、括六州等十六州军事刺史,食封加至十二州!对内对外,他皆已仁至义尽,再听到民间盛传什么“窃居皇位、德不配位”之谣传,火膛便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炸裂,即便他的笑容依旧冷静。

齐备车马卤簿,皇帝在庆祥宫正殿外静候:“丰州大胜,值两年孝期,宜祭先皇。儿臣,恭请太后亲谒。”这话说来实则不妥,冬月廿一已过,苏帅尚未回京献俘,眼下祭拜如何就是良机?遑论所用仪仗如斯简单,备礼更是仓促,连太常寺都不曾知会,却单单率了奉宸卫摆阵龙门。太后娘娘,先帝正妻,天子嫡母,自然是恭恭敬敬“请”出宫门,“迎”上銮驾。禹乾门正门霍然洞开,自昭景元年称帝登基,皇帝首度亲巡出宫,在长安臣民眼中不可谓不浩荡。一时车煌煌、马镳镳,覆辙滚雪,云沉风潇。皇帝不与太后同车,自在掀帘频频,眼中全不见京城百姓跪拜迎送,更无谓京郊村舍空落萧条,他只是掐算时间,越觉车快,越觉马慢,越觉山近,越觉路远。他们走过了正午,走过了黄昏;大抵一路颠簸,只教皇帝浑身酸疼。早恭迎在此的县令应当有许多奉承,诸如用膳,诸如寝宫,皇帝置之不理,甚至忘了恕其起身;跟在一旁的陵令更得不到一句问询,唯见奉宸卫夹道护卫、秦秉方领左卫翊府左右跟随。九颂山高,皇帝抬头长望片刻,随即将太后来搀扶。就夜色拾级而上,到底年轻人,空着肚子还有无尽的闲言碎语来聊:

“想当年,皇祖母崩逝。先皇悲痛,因山起陵,定名为‘孝’。《卜陵诏》中亦有昭告,功臣国戚或许陪葬。此千仞绝峰,开为耆阇崛山;枕龙宿兴,福泽永祚不绝。可惜川泽难免纳污,山薮必定藏疾:泽深恩广,却有依附者鸡犬升天,实为欺世盗名;又见贪图者滥竽充数,未肯改过自新。先皇既明于法度;朕,自当重于威刑。姑从今日始,请太后观,”

太后停下来喘口气,多半已才道他此行意图,面上晦暗不定。眼前即是元宫门,过此门,如往生。唯安养供奉,再无侍卫仪从。皇帝一抬手,无论左卫、抑或奉宸卫皆不得入。太后似乎宽心,更不信他轻狂至谋害嫡母。皇帝便愈发将其搀稳:“天色暗,山路险,太后娘娘可扶好了儿臣。要是不小心行差踏错,儿臣只怕,会无颜面对哥哥。”太后闻言冷哼,反让心惊胆颤的马静禾退后。常福持有灯笼,一路但行无言,不知不觉方向却偏——并非向北直往元宫而去,甚至走着走着反倒像是下山。不祭主陵、不拜先帝,皇帝那三两心思,至此已昭然若揭——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
惟愿结来生清淇往事星耀之传奇穿越反派的我只想苟活重生历劫:从将军夫人到王后小画师与企业家的都市帝王家的异世奇缘三生有幸只因遇见你娇凤鸣穿成反派她却只想过富贵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