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城墙,残垣断壁,敞开的城门前没有任何守卫,没有繁华喧嚣,整座城死气沉沉似乎毫无人烟……
“这……这不是秦阳城吗?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人群寂静许久,不知是谁率先发出疑问。
这句话好似开水泼进滚烫的油锅,瞬间掀起轩然大波。
“怎么没有人?”
“这城破成这样怎么担得起’繁华‘两字,到底是谁说的到了秦阳城一切就好了?是谁?”此话一出,更是得到更多人的赞同,众人议论纷纷但就是无人肯踏入城中一步。
“娘,这…”斩海讷讷的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在看见城内似有人影攒动后,猛地大喊一声“有人!”
争吵的流民们倏地一静,在看到城内确实有人时,纷纷振臂高呼起来,更有甚者喜极而泣当场哭出声来。
拿着刚刚送到的朝廷文书的李修善正带着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及百姓往城门处走着,眼瞧着不知打哪又来这么一群流民也是头疼不已,便随口问道:“宋中磬可在?”
身后有人小声回他:“李大人,宋大人不在了…”
李修善晃了下神,随即摇头苦笑道:“算了,就你吧!”他指了下回话的小官,说道:“今儿个起你就接替宋大人的位置,以后城中所有流民都由你来安排,稍后为他们准备些吃食,先过去吧。”
那小官连连点头应是。
李修善的声音不弱,跟在他周围的官员对这随意任命也听得清清楚楚,虽说这任命极为随意,但这小官确实是跟在宋大人身旁最久的、也是最有可能接替宋大人位置的人。如此一来这任命也并非毫无道理,随即他们便对那小官低声恭贺着,毕竟宋大人的职级只在李修善之下。
而被众人恭贺的小官,面上喜色愈发浓郁,弯下的腰板也愈发挺得笔直…
……
李修善三步作两步,快速行至城门后,便有衙役打扮的一行人,手持佩刀将新到来的流民们自动分成两列,而后不发一言,静待命令。
瞧见身穿官袍的一众大人出城门来,瞬间有人高喊:“大人!求大人收留!”而后那人率先跪倒在地,猛地一叩首,又喊道:“求大人收留!”
他这一跪也带动所有流民一齐跪下,口中高呼“求大人收留”。
小春生站在人群里,小人儿便是站着都还没人家跪着高。他眨了眨眼,抿着小嘴,口齿不清地也跟着说了句“bababa收牛”。
开山听见小团子软糯糯的声音,不由得心中一片柔软。他想到之前自己的混账行为顿时生出一片愧疚之心,想着日后定要尽自己所有所能将小春生一点点养大,也能对得起颐娘的在天之灵。
不过小春生丝毫不知自家爹爹心中的想法,他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些什么,只觉得有些无聊,便蹲坐在地上捏着细碎的小土块,趁刘开山不注意时,就要把东西往嘴里塞。
好在刘老太太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春生身上,见他这般,急忙扯过春生胳膊,快速去抢他手里的土块。
可那土块一捏就碎成粉尘,反倒有一部分最终留在春生手上,所以他趁刘老太太松口气时,伸出粉嫩的小舌头狠狠舔了一口。
土粉就着口水又结成块,卡在嗓子里难以下咽,噎得难受,小春生小脸被憋的涨红,不由得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老太太惊地跳起身,一嗓子吼出来,打断了李修善的长篇大论。
“开山快把孩子抱起来拍后背,吐出来就好了!”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动作,在一众跪着的人当中极为显眼,自然引起了李修善的注意。
“去看看。”说罢李修善也不理会其他人,率先一步来到刘老太太身边。
其他人左看右看纷纷摇头,但又不得跟在他身后。
李修善如今已过不惑之年,但夫人早逝,至今仍无子嗣。此时见小春生一张小脸涨红也是一阵心疼。
“这孩子可是生了病?”
刘老太太见这位大人脸上的焦急不似作假,便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李修善听后狠狠地松了口气,说道:“这土里并无沙石,不会被卡住,嫂子也无需太过担心。不过若是不放心,稍后让医者再看过便是。”
刘家几口一听也放下心来,曾经挨饿时土块都吃过,一点粉尘就着口水不多时便能咽下去,反倒是他们关心则乱,乱了分寸。
随后几人跪在地上对着李修善又是告罪又是感谢:“大人心善,只是这孩子太小,草民又太过担心这才冲撞了大人…”
“不妨事,快快请起,担心孩子也是应该的,既是无事本官也便放心了。”
李修善说完便走了,留下刘家几口满脸欣喜又满是迷茫。先前一番忙乱,听到的也只不过是断断续续的“登基”“改国号”等。
好在李修善后又将被打断的内容讲完,众人才听了个明白。
原是那起义军一路北上,集结多方力量竟是战无不胜,一路打到皇城边上。具体情况众人不得而知,只知皇城发生内乱,先皇自尽在金銮殿,大臣反叛,大开宫门迎起义军入宫。
起义军首领登上皇位,今日即位,大封功臣。又将一张张文书及委任状分发到各个地方,而李修善所讲便是皇朝更替之事。
不过边关路远,快马加鞭加急送来的文书也要在路上行一月有余,所以早在一月前这皇朝便改朝换代,再也不是楚家天下了。
但皇朝更替与百姓又有何关系,又与他们这些刚刚赶来的流民有何关系?
已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又如何去担忧国家大事?天高皇帝远,只要未灭国,百姓该活仍是要活。
很快流民们被带去城东流民所,就此定居下来。
打理他们一应事务的正是那小官——陈昧。
陈昧带人来流民所送吃食用品时,有熟悉他的流民与他搭话:“小大人,宋大人今天怎么没过来?”
陈昧脸上瞬间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回那人道:“宋大人身体不适许是不会再来了,说不准就要致仕回老家了,以后就由我来接替宋大人的事务。”
那人一听皱了皱眉头,瞥了陈昧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屋子。
陈昧脸上的笑一时间僵住,宽大官袍内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手指攥得发白也未松开。
“这?大人,我就说这些流民不识好歹,枉费宋大人一片好心,就算大人资历不如宋大人,他也不应该这样子对您啊!”跟在陈昧身后的人忿忿不平,恨不得立刻冲进屋里为他讨个说法。
不过他的这些话并未使陈昧的心情有所缓解,甚至是在火上浇油适得其反,使陈昧面色更是阴沉几分。
陈昧松开攥得发痛的拳,冷笑一声:“呵,人人敬爱的宋大人,可惜如今已经不在了…你去将这些东西发给新来的流民。”说罢逃也似的离开流民所,也不知道去做甚。
“大人…大…”那人对着陈昧的背影唤了几声,不过他已经走远了。
那人垂下眼,遮住眸子中一闪而过的阴翳。不过很快他扯出笑脸,哼着歌,带着那些人将物品挨家送给每个人。
刘开山见他往自己这边走来,退了几步进了屋子。
他将门轻声关上,转身对刘老汉和刘老太太说:“爹娘,这地方不是太安生,我想着若是可以再往南走些。”他将听到的话复述一遍后说道:“娘,那个姓陈的一肚子坏水绝不是个好相与的,而且这新皇登基说不上过些时日这里也会变天,不如早做打算。”
刘家几人都不是真农民,他们在大户人家里这些年什么没见过,几乎是一瞬间他们便猜到这几人中怕是有存在某些龌龊。几人也都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想都没想便同意了开山的想法。
不过他们谁也没想到变数会来的如此之快,打得他们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