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亭回到香港,把几个文物界的元老以及相应的设备请到家里,一连几天起居在他家中,研究他带回的那盏铜灯。几个文物界的老前辈,运用各种现代科技手段和传统的检测方法,反复对铜灯进行鉴定。最后得出结论:
铜灯己有上千年的历史,是青铜器中的珍品。从人物造型,仕女的服饰,与唐代比较吻合;从铸造方法和用料,则接近宋代。
专家们指出:宋代的工艺更加先进,模具的精度很高。铜灯每个局部都非常光滑,没有迟滞之感,用料的比例也以精铜为主。宋基本上沿袭唐的大统,继承了唐文化的辉煌。在宋的中期,才逐渐形成有别于唐的文化风格。因此,铜灯准确的年代,是否是宫中御用之物,由于没有资料比照,专家们一时难下定论。
李月亭对专家的结论很满意,起码他没有看走眼,不经意间寻觅到一件国宝。他觉得遗憾的是,专家们下不了定论。
一件文物没有准确的定论,它的价值也就大大打了折扣。
李月亭送走了那几个专家,兀地想起一个人来——台湾故宫博物馆着名的文物专家蔡北原。李月亭自从玩上文物,就有意识地与各方专家、学者交朋友。他有次去台湾故宫参观时,就慕名前去拜访蔡北原,两人相谈甚欢,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嘉士比上次在丽都大酒店的拍卖,蔡北原声明是最后一次,他还会随自己再次前往香港?
请将不如激将。
李月亭想好了主意,决定亲自飞一趟台湾。
李月亭在台北安顿好,一看时间还早,他顾不上休息,立即驱车赶往蔡北原的寓所。
蔡北原柱着拐杖,亲自前来给他开门,拉着他的手进入客厅,请他在沙发上坐下。
蔡北原祖籍福建,李月亭就在香港专营大陆清茶的一家茶庄,选了两厅乌龙茶中的精品,作为给蔡北原的见面礼。
果然,蔡北原将两厅茶叶看了又看,爱不释手。他亲自动手洗净茶具,用电炉烧开一壶水,净了手后,再按茶道的顺序,沏了一壶好茶。末了,他端起一杯茶,闻着从杯中散发出来的清香,陶醉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蔡北原喝一口茶,唇齿含香,茶水进入食道,仿佛一股清流直泄肺腑,惬意极了。他是个极为敏感的人,知道李月亭到台北来看他,一定有紧要的事情。
蔡北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他望着李月亭,贸然发问。
“月亭兄,有一事我不明白……那幅《牧牛图》我看出是赝品,稀里糊涂就签了字……你明知是假,为何花巨资买下?”
“蔡老,”李月亭不慌不忙,向蔡北原解释:“我得手的是米南公的摹本,米芾是宋朝的书画大家,能得到他的摹本极不容易!我想请蔡老注意一个事实:东西方文化有异,但审美的的情趣、标准,是大同小异的。但是,其艺术品的价值观却不一样。举例来说,一幅近代梵高的画,可以卖上几千万美元,而我们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国画,在世界上却没有它应有的地位。就拿那幅《牧牛图》来说,是唐朝罕见的珍品,我才付了区区七千万港币,连梵高一幅画的零头都不到!蔡老,这难道不让人痛心?”
蔡北原听李月亭这样一说,心里的气消了一些,情不自禁的点头赞同。
李月亭见打动了蔡北原,他趁热打铁,继续往下说。
“我是一个文物商人,以拯救华夏文物、提升我国文物在世界上的地位为己任。这种歧视华夏文物的现象,不能听之任之。您也看到了,我在嘉士比那次拍卖会上,我倾其所有,一路将所有拍品的价格抬高,就是想要将我们的文物拍出高价,扬眉吐气,哪怕是假的!”
蔡北原觉得自己有些错怪了李月亭,他拿起茶壶,往两个杯子里倒满茶水。
李月亭轻轻叹着气:“其实,那幅《牧牛图》事前我并不知道它是赝品……”
蔡北原看着李月亭,眼里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那幅古画,是我从大陆亲自带回香港的,在拍卖之前一真锁在我的保险柜里,任何人不能接近。就是拍卖前放在渣打银行,那金库也有重兵看守,想不到在丽都大酒店,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掉了包!”
“有这种事情?”蔡北原惊讶不已。
“我说的都是真话,真品至今没有下落!”
蔡北原不理解:“既然你知道画是赝品,为何还要出高价买下?”
“蔡老,那幅古画虽然有假,但确实是出自宋朝米南公之手,其价值也不可低估。只有您的签字,才能认定。因为只有您,一言九鼎!我的良苦用心,蔡老,您理解了吧?何况,我是受人之托,无论真假一律高价买下。”
蔡北原沉默良久,对李月亭说的话,不能不信,又觉得不能全信。因此,他既不回答是,也不说不是。他端起茶杯,向着李月亭。
“月亭兄,谢谢你的好茶,我恍然间似乎回到了儿时的故乡……古人云:深夜客来茶当酒,我以茶当酒,敬你一杯!”
“不敢,蔡老是当今文物界的泰斗,还是我敬您!”
“不要虚情假意,我敬你就是我敬你!来,喝!”
蔡北原将空了的杯子倒满茶:“什么泰斗不泰斗,我现在是闲人一个!”
“蔡老,激流勇退,方显英雄本色!综观您的一生,您无愧无悔!”
“说得也是。不过,真的闲下来,还有些闲不住……”
“您哪儿在闲啊,我看您最近又出了一本鉴赏宋瓷的书。”
“我还有一本关于毛公鼎的专着,这本书出版以后,我想封笔了。”
蔡北原提到的毛公鼎,李月亭知道此鼎是台北故宫博物院的三件镇院之宝之一。蔡北原精通文物鉴赏,把青铜器放在最后来写,除了慎重,可能还想毕其一生精力,来完成这部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