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北原接过李月亭递给他的照片,取下眼镜仔细观看。须臾之间,他眼里闪出光来,神情由兴奋变为激动:“好东西!仅从照片看,这盏灯就不同凡响!它的造型、服饰、人物的神态,都说明它是唐代的作品,起码也是宋初的仿造之物……在没有看到实物之前,我只能说这么多。”
“蔡老,有您这几句话,我就放下心了!”
“此话怎讲?”
“实不相瞒,这盏灯为我所有。”
“为何不早说?”
“您身体欠安,事情又太多,我怕您……”
“多此一举!为重量级的文物,我可以命都不要。月亭兄,明天就飞香港!”
“好!我知道蔡老肯定想见见这盏铜灯,机票我早已订好了!”
蔡北原随李月亭到了香港,当天就提出要看铜灯。李月亭拗他不过,只好取消了原来为他订的酒店,为了鉴定铜灯方便,请老人住到自己家中。
在为蔡北原接风洗尘的家宴上,老人无心品尝山珍海味,象征性地吃了一点儿饭菜,就下了桌子。
李月亭只好请蔡北原去到他宽大的中式书房,他给老人奉上清茶后,双手从保险柜中抱出那盏用绸子包裹的铜灯。
蔡北原待李月亭在书案上把灯放定后,他走上前去,亲自解开裹住灯身的绸子。在解开仕女头部的时候,他就象在揭开新娘的盖头,屏蔽住呼吸,眼里闪烁出极度期待、兴奋地神色。
最后一块绸子解开了,在亮出铜灯顶部的一刹那,蔡北原两眼一亮,随即湿润了。
铜灯有两尺高,灯身由一个身材丰满的仕女组成。她双膝跪地,身体微微后倾,两手托着一个盛满鲜花的花篮放在左肩,花篮中有个装油的圆钵,一支花梗从圆钵上伸出,是用来放灯蕊的。宽大的衣袖滑落到仕女的手腕,露出如同耦段的两只手臂,开得很低的衣领下坠。
最生动地是仕女的面部,弯弯的眉毛,圆圆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小小的嘴唇,勾勒出一个活生生的古典美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怎么看她都仿佛在笑。笑得自然,调皮,有趣。欣赏之人,不得不为这巧夺天工的杰作折服,心醉。
仕女的身材丰满而不肥腴,线条流畅。各个肢体部位,与现代的透视比例非常吻合。
合体的唐装,增加了她的飘逸感。服饰上斑驳陆离、己结成晶的铜绿,似乎在诉说她的沧桑。
蔡北原凑近身子,似乎想闻闻她头上的花香;他虔诚地闭上眼,在仕女的额上轻轻一吻;他继尔庄重地抚摸着她裸露的胸部,伸出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弹;蔡北原忘却了李月亭的存在,他好象有些冲动,拦腰抱住仕女铜灯,将她放倒在书案上,仔细察看底部露出的圆洞……
李月亭不懂文物鉴定,弄不清蔡北原为何时而如醉如痴,时而如疯如癫。他不敢打搅蔡北原,静静地站在一边,默默地观看蔡北原的一举一动。
蔡北原一闻,是想闻闻铜灯有没有新铜的铜腥气。古铜无论是长期埋在土里,还是泡在水中,它都没有混浊的铜腥。反之,则有呛鼻的气息。他那一吻,实际上是用舌舔铜身,如果是刻意作伪的赝品,就有一股盐卤味。他轻轻一敲,是听铜音,古铜声清脆悦耳,新铜声混浊。最后看底部的圆洞,是看里面铜的本色。新铜无论怎样掩饰,都会透出一种暗红色。
蔡北原经过这么一闻,一舔,一敲,一看,己然成竹在胸。他抱起横放在书案上的仕女,小心地将她立在书案上。然后用卷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测量她的全身,并把这些数据快速地记在笔记本上。他拿出自己带来的像机,从不同的角度,反反复复地拍照。这时,他的神态处于一种忘我的境界,动作也骄健有力,看不出是个七十二岁、大病初愈的老人。
在整个鉴定的过程中,蔡北原一直默默无语。他把这一切做完以后,才对李月亭说:“月亭兄,我需要一些灯油。”
“都什么年代了,我上哪儿找去?”
“家里炒菜的油就行。另外,找一些绵线,如没有,一根鞋带也行。”
李月亭立即吩咐下人去办。他小心翼翼地问蔡北原:“蔡老,您的结论?”
“……明天告诉你!”
李月亭望着蔡北原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不敢再往下问。
蔡北原接过佣人送来的色拉油,倒了些油在花篮里的圆钵中,再将几小股绵线搓成一股,放在花梗上当作灯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