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彪在他常坐的地方坐下,要了一杯竹叶青。他点燃烟,仔细回忆陈暑长和他谈话的每一个细节。
从他就任局长以来,陈暑长还是第一次召见他,他真有些受宠若惊。等他风风火火地赶到警察暑,想不到陈暑长劈头盖脸给他一顿臭骂。厉声责问他为什么要给犯人用刑,指使死囚犯虐待他人!
唐天彪被骂懵了,刚申辩几句,陈暑长拿出几张照片扔在他面前。他看着照片,认出照片上的人是杜一氓,他终于想起来了。侯雨告诉他杜一氓在看守所不老实,他要新上任的所长找机会教训一下杜一氓。看来,这个邵所长教训得过头了,给他惹了事,生了非。
唐天彪是刑侦出身,他清楚光凭这几张照片,不能作为证据。
陈暑长看出了他的疑惑,把一厚叠文字材料放在他面前。
唐天彪以很快地速度,选择重要的地方看了一遍。这一看,惊出他一身冷汗。这份材料有根有据,直指看守所的诸多问题。他想起就在这两天,邵所长在电话里向他报告,曹平曾经陪一个律师到看守所去过。事后查明,那个律师是楚辞,会见了杜一氓。唐天彪认识楚辞,知道他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曹平有预谋地插手,楚辞在看守所取证……
唐天彪心里猛地跳了一下,他小看了曹平,大意失了荆州!
更使唐天彪心惊肉跳地是,陈暑长说这几张照片是宋市长那里送来的。据他说,宋市长要求:如果情况属实,要抓典型,追究有关领导的责任。并以此为教训,搞一次端正警风,整顿警纪的活动。
唐天彪沉默了,他知道再狡辩也没用,只有老老实实地扛着。他答应回去后按暑里的布署,立即纠正看守所的错误,严肃处理当事人。并且从他做起,在全市范围内严查警风、警纪,并以他的名义,写出深刻检查。
陈暑长听完唐天彪的话,气消了一些。他明确告诉唐天彪,光检查不行,暑里正在考虑给他记大过一次。
记大过一次,意味着他以后再想升迁,那就难了。唐天彪心里涌出一种难言地悲哀。
唐天彪要走时,陈暑长不经意间问了他一句话,问他在社会上认识的人多不多,告诫他与这些人接触,要把握好分寸。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唐天彪冥思苦想,一直无法解答。
唐天彪喝了一口清香的茶,乱糟糟的心情好了一些。
人说仕途险恶,今天对此话的含义有了深刻地了解。
官高一级,尤如泰山压顶。从前一个陆原,他就觉得压得他喘不过气,今天面对的是可以决定他命运的暑长,他更是颤颤兢兢。过去,陆原考虑到同僚的关系,遇事还给他三分面子。这陈厅长就不同了,想训就训,想骂就骂,今天就把他骂得个狗血淋头,毫不顾及他的尊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唐天彪在心里恨死了曹平,他这一箭正中靶心。值得庆幸的是,他已经准备好在自己办公室搞一起因设备老化引起的失火,烧毁有关黄谷及渔子溪大案的材料,要不是暑长叫他去述职,他已经实施了。这下他更不敢了。
黄谷从香港回到G市,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见唐天彪。他所有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货物从春秋公司到机场那几十公里路程的安全问题。香港方面他己布置好了,货物一到,不出机场就立即转运。他担心地是G市,货物从G市到香港的期间,要确保万无一失。
这批货,任何人拥有都富可敌国,难保不会有人觊觎。启运如此大批量的货物,不可能不引人注意,一旦消息泄露出去,真的会石破天惊。
黄谷赶到茶楼,一下车就看见唐天彪坐在老地方。他在进入茶楼时,注意到街对面的报摊上那个卖报的老头,风雨无阻地守在那里。他无意之间看了老头一眼,老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有那双眼睛,深邃得令人看不透。
黄谷不引人注目地来到唐天彪的茶座,在他身边坐下。
唐天彪一招手,对应声而来的服务员说:“再来一杯竹叶青!”
黄谷对唐天彪笑笑,算是对他的谢意。
片刻功夫,一杯沏好的茶送来了。
黄谷将茶杯接在手中,观看在杯中上下起浮的茶叶:“唐局长,谢谢你准时赴会。”
“你的召唤,我能不来?”
“言重了,唐局长!记得上次我对你说过,毁了局里有关我的材料,并且给了你三天的时间,你?……”
唐天彪早就想好了搪塞黄谷的理由:“我做了准备正要动手,省上警暑调走了!”
“就这么巧?”黄谷疑惑地看着他。
“信不信由你!”
唐天彪说的是真是假,黄谷无法查证,他意识到一点,唐天彪这个人不可信任,但现在有事求他,只好压下心里的火气:“好吧,以后再说……据我所知,你想让我永远离开G市?”
“我从没有这个意思。”
“我在G市存在一天,就会对你构成威胁。为你的官运亨通与安全着想,我现在正式告诉你,很快就走,而且是永远地走了!”
唐天彪原来铁青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情,他终于可以摆脱这头恶狼:“你在和我开玩笑?”
黄谷察觉到唐天彪脸上的变化,他笑了笑:“我这个人从不开玩笑!高兴可以,不要高兴得太早,俗话说乐极生悲……”
唐天彪不满黄谷与他说话的腔调,总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请注意你说话的方式与语气!”
“我习惯了,想改也改不了!我们谈正事!唐局长,我真的要走,如果顺利,可能就在十来天之内。说真的……”黄谷夸张地说道:“一旦要走,还舍不得你这个朋友……”
“别假惺惺地!为何要走?”
“满足你的希望!不过,你还要为我做最后一件事……”
这时,茶楼里陆续地在上客人,大厅里骤然响起日本乐曲。音响声音大了,黄谷觉得影响他说话,他想招呼服务员,把音量开小一点。
唐天彪制止了他。
“别管它,就这样好!你往下说……”
茶楼外的报摊上,陆原的耳机中传来强劲地音乐声,无论他怎么调整旋钮,也听不清唐天彪与黄谷的交谈声。
黄谷把身子往前倾,靠近唐天彪。
“我有一批很重要的货要运。你别紧张,既不是军火,也不是毒品!是正规的货物,而且通过了海关……”
“那,就没有必要找我了!”
“我要你派十来个人,带着全副武装,从我启运一直到机场起飞,保护这批货的安全!”
“你太过分,警察为你押货,没有先例!”
“你做了不就开了例?我要不过分,你还与我合作?”
什么叫恬不知耻,威胁利诱?唐天彪算是领教了。他想发火,发不出来,上了黄谷的贼船,已经由不得他了,只有听人摆布。
“要是我不按你说的去做呢?”
“我俩鱼死网破!这种结局,是我们都不愿看到的结果!我光棍一个,你还有妻儿老小……”黄谷眼里蓦然闪出凶光,他紧紧盯亲眼唐天彪的眼睛:“何苦呢,唐局长,这是最后一次,你送完货,我就远走高飞,再也不会打搅你平静地生活!”
黄谷顿了顿,换了一副腔调:“啊,我忘了,你为我做这件事的代价,是一百万港币!”
请鬼容易送鬼难。鬼真的要走,那就送上一程,何况还有一笔巨款。
唐天彪思索片刻,终于动心了:“什么时候?”
“你提前作好准备,听候我通知。放心吧,唐局长,我不会使你为难的。我将以春秋公司的名义,向警方申请货物保护,并支付一定的费用,这种事在其它地方己有先例。你这个局长再大笔一挥,不就万事大吉?”
“好吧,那就这样。”
“对了,这才像你的风格……”黄谷喝了一口杯里的茶:“我走的当天,会把钱给你,我决不食言!我也要警告你,在此期间你要加强对我的保护,我一旦出了事,也就意味着你完蛋!”
黄谷想,既然威胁唐天彪就威胁到底,他已经和独龙联系上了,要他安排几个身怀绝技、比较可靠的弟兄给他使用。独龙还真够朋友,一口就答应了。黄谷有持无恐,冷冷地对唐天彪说:“你也别尝试搞什么阴谋诡计,我的人会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你!”
黄谷所说的话,唐天彪忍了又忍,几次气得他想发作,又强行压了下去。在局里,在社会上,没有人敢向他这么说话。然而,棋错一着,满盘皆输。这杯自己酿造的苦酒,只有独自喝下去。
“你小看人了,黄先生!”
“但愿是我错了!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希望我们共同努力,精诚合作!唐局长,为了今天达成的协议,要不要找个地方,喝上几杯?”
“我还有事,就不必了!”
“好吧,我先走一步。代问嫂子好!”
黄谷走后,唐天彪仍愣在那里。他一连吸了两支烟,才带着重重心事,步出茶楼向报摊走去。他拿起一份当天的G市日报,浏览着一版的新闻标题,顺手把一张钞票交给老头。
一版的头条,是关于G市进口汽车的调查报告。标题用头号大字,非常醒目。
唐天彪在等老头找零钱的空隙,看了看大标题下面的编者按语。这一段话不长,他看完后觉得写得好,编者对当前G市进口汽车泛滥成灾地现象,作了深刻地剖析,指出问题的根本所在。作者既有胆识,写的文章也很有分量,他非常佩服。他找到作者的署名,一看是楚辞,他想看文章的欲望一下化为乌有。
在老头把零钱给他的时候,唐天彪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的面孔很陌生,只有那双眼睛,他觉得在哪儿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