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琰的脑中轰然炸开。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了，更不知道现在是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他脑海里和耳朵间只回荡着这句话，已经像寺庙中撞击的古钟一般大脑轰鸣震荡，失去了神智。
他的手被姜琮月按着，湿漉漉的水流从姜琮月的手上流进他的指缝，渐渐的已而濡湿了他的衣裳一侧。
这一刻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难熬，他已经不能够思考姜琮月说的这话是什么样的含义。
下一瞬，他猛的别开眼：“我，我……”
她想了解他，她想了解他什么？
薛成琰不敢细想。
他从未敢想过这样的场景。从前即便是顾西望在他面前开玩笑提及他喜欢的那个女孩，他也是毫不犹豫地用枪头指着顾西望的咽喉，让他不能再说。
姜琮月的一切对于他都犹如月光一般皎洁，甚至是高高在上。
这一幕就像镜中花水中月的那个水月观音突然打破了镜子，从琉璃世界中走了出来。
薛成琰觉得一切都很梦幻，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他一眨眼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呆滞太久了。
他竟然已经站在了温泉池中，姜琮月的脸庞凑得那样近，隔着水雾，他甚至看不清。
可是这张面孔他描摹过无数遍，又怎么会看不清呢？
即便如此模糊，他也能够清晰地想象到这张脸是什么模样，眼中带着怎样的神情，是以怎样的目光看着他。
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愿意和他接触吗？
她喜欢和他接触吗？
明明白日里薛成琰那样富有侵略性地说了，希望姜琮月往深了挖他，对他有更多的探索欲，甚至是控制欲，他也很开心。
他说希望姜琮月不要给他留任何秘密，尽情地了解他。
可是到了此时他才发现，这个问题竟然是如此的令他羞赧，他不敢去触碰。
竟然就这样让姜琮月主动地靠近了他。
姜琮月从没想过自己会主动来挑明，她并不是喜欢主动的人，可是她实在心软。
心软的是那个会让她尽情了解自己的薛成琰，是那个会千里迢迢冒着仆仆风尘赶来，翻身下马当着满朝勋贵和而今皇帝下跪，求娶她为妻的薛成琰。
是那个在拍卖会上为她出头，拿回了凤冠让她失而复得的薛成琰。
是那个为她改变了薛府布局，点燃了满天烟花，新婚夜冒着寒风在洞房外坐了半夜的薛成琰。
给她送来衣服的，给她买了整个京都的金头环的，给她送万里镜的，给她番茄种子的，像大猫一般总是藏着各种礼物送给她的。
力排众议，把她送到更高的前程里，亲自接送她去算学馆为她撑腰；不论她说什么话，总是立刻停下手中的事，弯腰俯身下来侧耳倾听，神情认真的……
她甚至也能想到薛成琰为什么要说自己爱吃辣，来陪她吃羊肉。
因为上次她对他讲过，她从前做猪油面被李延德嫌弃，是乡下的东西。
王氏从前，不让她吃这些总是限制她。
薛成琰不希望她以为自己的口味被排斥，也不希望她吃不到自己一直惦念的东西。
她想要的所有，他都想给她。
初次见到二公主时，只是听她说薛成琰是一个很好的人。成瑶那时也只是说她哥哥很好相处，如果有了嫂子一定对嫂子很好。
那时姜琮月只是羡慕，她不认为自己的婚姻会有什么转机，她只是羡慕着那个薛成琰未来的妻子，为这个尚不存在的女子享受了自己理想中的幸福而淡淡的艳羡。
可是怎么能想到世事变幻如此无常，她后来竟然成为了他的这个当时并不存在的妻子。
姜琮月摸着他的脸庞，心里柔软、温热，一塌糊涂。
一向冰冷坚硬，毫无波动的内心，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像被这水波冲撞得散架了一般，在薛成琰面前，她好像再也树立不起任何防备。
薛成琰的个子高，姜琮月仰头有些够不着他，于是她把他往后推了推，让他靠在岸边。
薛成琰懵懂地往后退了一步，明明这点轻轻的力道是推不动他的，可他就是顺着姜琮月的动作往后靠去，震了一下。
而后一双胳膊圈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靠得更近了。
呼吸可闻，她的鼻尖蹭着自己的鼻尖，薛成琰的呼吸都不敢喷洒出来，手臂僵硬地扶着她的腰，仍然在努力又克制地让姜琮月和自己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其实我很想了解你。”她低声地说。
“只是不想太过越界，毕竟我们还是盟友，不是吗？”
薛成琰喉头一紧，不知道这个问题怎么让他那么的难以忍耐。
“我们……我们……是。”
也不止是盟友。
他不想只是。
他喉咙干渴地说，“无论你想了解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对姜琮月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备心，也没有任何抵抗力。如果他有做任何事，那他的初衷都是为了姜琮月好。
为了让姜琮月在期间没有他的地方也能够活得更好，更加向上，摆脱从前的处境，走出处处是限制的人生。
他对姜琮月的希望，他想从姜琮月身上看到的，真的就只是这些而已。
如今所获得的一切，对他来说也算太多了。
他甚至开始想，这算什么？是因为想要多了解他，所以姜琮月才选择这样做吗？
其实不必的，他们不必有这样的夫妻之实他也愿意将一切都告诉她，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推进他们之间的信任……
可他喉咙干渴，说不出来。
既然早晚要……
那么顺水推舟是不是也好。
薛成琰心中其实还隐隐地担心着一件事，虽然这个担心其实很细微，但是毕竟也确实存在着，让他心头微微的有些紧张。
他是前面有对比的人。
可是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对比，也没有先例。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所做好与不好，能不能让姜琮月满意？还是会让她失望，觉得不过如此，觉得夫妻之间也不过如此。
出于私心，薛成琰当然是希望姜琮月能够满意与快乐的，可是由于前面还有一个人，他并不是完全自信。
他有一个一直以来谁也没有告诉过，甚至自己也不敢经常想起的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