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因为受伤而刚长出新肉的地方,对她的触摸是如此的敏感。
他几乎浑身都在颤抖着,但不是抗拒,而是这具身体在冒出某种隐藏得极深的喜悦,在新奇地迎接着她的抚摸。
薛成琰发现自己就犹如雨后森林中地上冒出的新笋和蘑菇,在如此新奇地探察着这个世界,等待着雨滴淋在自己的身上。
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抚摸,柔软的,细腻的,好像在通过他的一道道伤疤,探索他过去人生的每一次经历。
他捧起姜琮月的脸,将脖子压得很低,让他们能够紧密和谐地贴在一起。他颤抖而又勇敢地去探索那柔软的嘴唇,似乎终于找到了那如兰似桂的香气的来源,甚至不舍得让一丝呼吸外溢。
想锁住,想全部留给自己。
终于在呼吸快要窒息的片刻,他松开了些许,低声说:“我不记得了,你问我,我会好好记起来。”
他受的伤太多,并非每个都记得清,但姜琮月的手抚摸过时,似乎还能回忆起那时的感受。
像被神仙点了灵通,她的手在他后背游走,每一处都能激起他的一片回忆,而在这片回忆里更加令他印象深刻、刻入深处的,是在那时他如何地想着眼前的这人。
西山月光,塞北寒风。那些刻入骨髓的寒冷与寂寞,和他一个以为永不会成真的梦。
他的手穿过她湿漉漉的长发,轻轻扣在她的后脑,但手腕却又很用力,将她紧紧地压在自己身前。
仅仅是这样的贴近,就已让他无极的幸福,浑身昂扬。
姜琮月的手划到他的腰际,摸着一处伤疤问:“这里呢?”
“沽金海之役,被沽金海国王一枪捅伤。”
他低声地说着,声音在水浪翻涌中变得模糊,“沽金海国王天生战神,威望很高,十分忌惮我,设下很多埋伏。”
姜琮月的手用了些力扣紧他的腰。他肩宽,但腰是偏细的,姜琮月也可以用力地抱紧。
她可以想象那些场景,那样的痛于今提起来不过只缩为两句,薛成琰总是这样说得比做的少太多。
“可以对我细些讲。”姜琮月扶着他的肩说,“不怕我会不感兴趣,我都听。”
……
水声淅沥,他抱着她离岸。
木门推开,又再次轻轻关上。
屏风后影子绰约交叠,帘帐被一只手臂伸长拉下,昏暗的空间中,余下低低的香气和絮语。
床边的玉壶咕噜滚到了地上,轻轻摇晃。壶中装的有些香料撒了出来,绵长柔腻的香气盈满整个室内,风轮唏唏哗哗地被风吹动着,可因为屋里燃着暖炉,也不冷,只是将这一室香气搅动,将桌上的书页翻开。她的脸是红的。
挂在架子上的毛笔彼此之间微微碰撞,撞出玎玲之音。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大约不是风动。
是心动。
薛成琰出了一身的薄汗,看姜琮月昏沉睡去,嘴角抿了抿。
他躺下来,脊背砸在床榻上,看着床帐顶端,迟迟无法平复。
竟然这样了。
竟然这样了。
他不安宁。
明明她的表现那么满意,可他不安宁。
想了许久,他还是同猫一般小心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他侧身看着她,目光描摹她的侧脸到鼻尖,从鬓边下垂的发丝,到耳廓的小小红痣。
每看到一处地方,他就拉着她的手也跟着描摹到自己的一处地方,这种行为甚至无意识,似乎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会模仿她。
因为发现某些地方相似,他就无意识的露出微笑。
而后开始第一百遍地回味起今天。
“琮月,”他低低地用着几乎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真开心,好喜欢你。”
“好喜欢你。”
“好喜欢你。”
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最后直到姜琮月翻了个身,他才不说了,握起她的手,轻轻吻了吻指节。
她的手在他手中垂下,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漂亮,怎么看都美好可爱。
他求她深挖他,巴不得她对他有控制欲,而等到姜琮月真的问了,他才觉得如此幸福。还有什么比喜欢的人对自己有好奇心更快乐的事呢?
他双手握着姜琮月的手贴在自己的脸边,也微微笑着闭上眼。
而闭不上眼的,却是另外一对“夫妻”。
千里之外的一座小城,郊外一间平房内,屋檐上的瓦稀稀疏疏地盖着,只是勉强地能遮雨。要说这间屋子有多豪华,那是肯定说不上的。
要在之前让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住进这样的房子,那都是万万不可能的,可是现在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俩竟然也只能忍气吞声地住在这里。
“夫人,您家的这位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怕还要多费些银子呢。”头上裹着巾帕的婆子把了脉,提着医箱过来,意思是还要加钱。
脸上戴着面纱的年轻女人也只是点头,她不通市价,即便婆子一再的向她索要金钱,她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只是向自己的荷包里取了一张银票出来。
她离开京都时,家里还是虽然实在气不过、对她失望,可是也仍然没有在银子上亏待她。
毕竟她身旁那位虽然已经受了如此大的惩罚被发配往西北去,甚至连个封爵也没有,可是再怎么说他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现下的大皇子。
他们也就这一个女儿,如今已经是不能嫁给别人了,那么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这仅剩的一个赌注上再加注投资。
不过谢太师还是很谨慎,他并不知道大皇子能成事到什么程度。所以这投资也只是在暗地里进行,而没有在表面上让自己的势力涉入太多。
那医婆看着谢锦屏眼眼不眨地就掏出银子来,不由的眼睛都直了直,注意到她掏银票的地方是腰间的那个荷包。
医婆收拾着箱子,目光情不自禁地又在这间屋子里转了一转,明明这么有钱,可这对小夫妻却宁愿在这样简陋的地方歇脚,已经好几日了也没有再寻另外的住处。
以她的目光看来,这两人要么是犯了事儿在躲事儿,要么就并非什么正经夫妻,正在躲着人家来抓人。
不知道要是将他们的行踪报上去,能不能得到什么赏赐。
婆子观察了一会儿,决心等下去城里看看最近有没有张贴什么告示,若是能撞上的话,那她且先按住几日,等把这位夫人身上的钱捞够了,她再将两人的行踪报上去。
她笑道:“夫人暂且在这里安心歇着,就是这附近也很清静,没什么人打扰,正好有利于公子养病。”
等婆子退下去,谢锦屏才站起身,低头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大皇子。
那日在京外遇上大队人马追杀。虽然情知道是大皇子故意设计让自己先走,沦为他们的靶子,谢锦屏逃出来的时候也是深恨的。
一阵混战中,她趁人不注意,直接抓起了马绳就带着车跑了。还好那匹马受伤不重,在她的各种催逼鞭打之下还能往前跑。
一路往前跑出去好远,谢锦屏发觉自己安全了,才停下来痛哭失声。
她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事儿,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一个人?
追本溯源,若非那日大皇子对她暗示是皇后利用她,她也不会那样去找皇后的把柄栽赃皇后,也就不会沦落到后来的下场。
可现在这已经是她唯一的出路,谢锦屏不想自暴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