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他不能露出好脸色。
姜琮月下了几碗猪油面。
许久没做过,再次动手,竟然也并未显得手生。浓烈的香气冒出来,薛成琰的鼻尖动了动,他也馋虫大动。
这就是她上次说的南安府的特产猪油面?
李延德真是活该。生性下贱,吃不得好的。
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见姜琮月多下了两碗,他也毫不客气地就端起一碗来,一句接一句地夸姜琮月手艺太好。
老头都快要馋死了,但他还是极力忍着,装作自己一点也不馋的样子,继续做着手里的活计,直到姜琮月把一碗面端过来放在他面前,才转过头看她。
“您先尝尝吧。”
老人终于冷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接过那碗面,仍然是臭着脸,却埋头三下五除二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甚至呼噜出了声。
那个叫皎月的女孩似乎去了远处,一直没有回来,姜琮月一进来,看见屋里的灶台上东西这么齐全,甚至食材也各样齐备,便知道老人是爱吃的,可是又见那安排上杂乱的堆着刀,各种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储备和处理,就知道这个家里的厨艺也不行。
桌案上还放着面团,似乎是打算今天做来吃的,只不过还没有动手。姜琮月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做了,才有了这个提议。
薛成琰已经算是用饭很快的人,可是他那一碗面条还没下肚,老头的那一碗就已经空了。
他尽管脸色还是那么的难看,可是满嘴流油满面红光,一抬头就端着碗,死死地盯向灶台上放在薛成琰手边的那一碗。
薛成琰都愣了愣。回身侧头看了看剩下的那碗面,差点儿想护食。
但想到今天此行的目的,他还是忍痛让了出来:“老先生来吧,再吃一碗。”
老头也毫不客气,呼噜几下便将那碗面吃得一干二净。
吃了两碗,他好像还意犹未尽似的,拿起帕子抹着嘴,说:“你这面条做的还真好吃,就是感觉很熟悉,像是从前也吃过的。”
姜琮月抿嘴微笑:“这是南安府曾做的猪油面,尤其是这一样秘方又只有松宁县有,松宁县又说我们那里做的最好吃。”
可没想到就是她这话说出来,正在吨吨狂喝着面汤的老人顿了一下,双手停下来,汤汁从他的嘴角溢出,他的双眼发愣,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
他枯老的双手开始颤抖,缓缓的从面碗上抬起头来。
“你是……南安府松宁县的人?”
姜琮月收拾着灶台上的残局,并未回头看见他这一幕,只回答道:“是的,我是南安府松宁县人士,几年前才来京都成婚的。”
“那你……”老人语气瞬间变得急促,似乎是想问她什么,可是又将这话吞了下去,没敢问出口,似乎还并非完全相信这两人。
薛成琰愣了一愣。多年的敏锐让他觉得有些古怪,他的目光在老头和姜琮月的背影之间逡巡了一下,皱了皱眉,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联系。
他脑海中突然有道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您去过松宁县?”
老头立刻垂下眼,把碗放下:“什么小地方?我没去过。”
薛成琰却立刻明了了。
他就是对松宁县这个地方有反应!
不知道是什么猜测在他的脑海中划过,他猛然间变得兴奋起来,可是却还仍然按捺着自己不要过于激动,以免希望落空。
他强压着激动的情绪,看这位老人的样子一看就是防备心很强,若是冒昧地问他什么,只怕他一样也不会透露,那既然如此,就只有他们先暴露出自己的信息,让老人自己领悟。
他转过身,帮着姜琮月一起收拾,一边收拾一边说:“其实除了这里,我也私底下悄悄派人回了银山,赶在你娘之前,先去看住书房。”
姜琮月愣了愣,抬起头来:“你已经派人去了?”
薛成琰点点头:“你娘是被你父亲赶回去的,她心有怨怼,我很怕她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因此派了一队人马保护她,又让一队人马先回银山。”
姜琮月倒不知道怎么感谢他了:“多谢你想得这么周全,还惦记着银山的事,本来我想等之后再找人回去一趟呢。”
“你我之间怎么还要说谢?”薛成琰浑不在意地收拾着碗筷,“舅舅的书房就是现下最重要的事,你手中有九章算术的事只怕早晚会传出去,若是你父亲知道了,难保也会意识到舅舅的书房里到底有些什么样的藏珍,到时候若先让他回去,那就不好了。”
姜琮月点点头,也不推辞了:“好,这事要紧,那以后我再不为怕耽误你,不拜托你做这些事了。”
“你让我为你做事我很高兴,何况这是我们共同的事……”
两人正说着说着,突然就有一只苍老的手猛地按住了姜琮月的肩头。
姜琮月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那位老人满脸藏不住的眼泪纵横,甚至浑身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肩头的手死死地紧扣着,像是要抓进她的骨头里一般。
“你,你叫什么?不,你的生母,你的娘,她姓什么?她是不是姓王?”
姜琮月赶紧回答他:“是……是姓王,您怎么知道?”
恍然间,她脑海中也似乎有惊雷闪过。
老人的眼泪已经犹如飙射一般狂涌而出,流了他满脸,犹如血泪一般,他浑身筛糠般抖着,死死地抓紧姜琮月的肩膀呜咽着,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实在想说话,可是喉头哽咽干涩,只能一直哭,一直嚎啕大哭。
“你叫琮月吧,你应该是叫琮月吧?”
他放声大哭出来,“我取的名字,我取的名字啊!”
“是你吗?银山王氏的女儿!王氏的女儿!”
他哭得放不出声音,只是干噎地嚎啕,好像这几十年的委屈都在此刻尽数倾倒了出来。
姜琮月的瞳孔骤缩。
“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