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了。"朱逸尘并指划过她眉心,指尖金光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被黑雾吞噬。
林婉兮突然张开嘴,喉间涌出的不是少女清音,而是混杂着铜锈与海藻的低沉轰鸣。
娱乐厅的地毯开始卷曲,暗红色绒毛里钻出密密麻麻的藤壶,每个甲壳上都刻着扭曲的符咒。
戴宏宇挣扎着抛来半截青铜罗盘:"用阴面照她!"朱逸尘凌空接住器物的瞬间,镜中所有林婉兮的影像突然同时捂住心口。
他趁机咬破中指在罗盘背面画出敕令,当血珠渗入二十八宿刻痕时,镜面里的少女幻影突然发出玻璃碎裂的哀鸣。
真实的林婉兮踉跄着撞向酒柜,玛瑙酒瓶在她后背炸开猩红的液体。
朱逸尘趁机扯断三根头发缠在红绳上——这是上次分别时从她梳子上收集的因果之物。
发丝融入绳结的刹那,林婉兮动作突然出现半秒凝滞,空洞的瞳孔里闪过挣扎的微光。
"婉兮!"朱逸尘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沾血的掌心轻轻覆上她冰凉的手背,"你说过要带我去看维多利亚港的烟花。"他的声音突然温柔得不像在驱邪,倒像情人耳语,"当时你旗袍第二颗盘扣松了,是我帮你重新钉好的。"
林婉兮脖颈突然发出齿轮卡壳的声响,黑雾从耳孔里渗出,又在触到红绳时尖叫着缩回。
朱逸尘感觉掌心的手背轻微颤动了一下,少女修剪精致的指甲无意识地抠进他手背的伤口,混着血与海盐的刺痛让他心脏狂跳。
就在这个瞬间,戴宏宇突然将整瓶朱砂泼向穹顶。
红色粉末在镜面间折射成血网,所有镜中场景开始剧烈扭曲。
朱逸尘怀中的青铜钥匙突然全部指向林婉兮后颈,某个青灰色的印记在少女散乱的发丝间若隐若现,形状宛如半轮浸泡在血海中的残月。
"朱...朱先生?"林婉兮的睫毛突然颤动如垂死蝶翼,这个气音轻得仿佛海雾中飘摇的蛛丝。
朱逸尘还未来得及回应,整艘邮轮突然传来龙骨断裂般的巨响,所有镜子在同一秒炸成碎片。
朱逸尘的指尖离林婉兮后颈仅剩半寸时,整片甲板突然如同被巨鲸掀翻。
飞溅的镜片在空中凝结成冰锥,那些折射着血光的棱角里,映出无数张林婉兮流泪的面容。
戴宏宇肥胖的身躯撞在钢琴架上,黑白色琴键迸出的音符竟化作实体,像带刺的藤蔓缠住他的脚踝。
"因果锚点!"朱逸尘在倾斜45度的地板上滑行,掌心渗出的血珠在红木地板上拖出蜿蜒符咒。
他看见林婉兮的旗袍下摆被气流掀起,小腿皮肤下凸起的血管正在蠕动——那不是人类的静脉,而是灌满海藻的透明软管。
浓雾突然变成粘稠的黑色,十二面破碎的西洋镜残片中,师父布满尸斑的脸重新浮现。
老人渗血的嘴唇开合间,邮轮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这声音与戴宏宇肺叶里的祟齿产生共鸣,情报贩子咳出的黑色结晶在空中拼成残缺的星图。
朱逸尘借着船体震荡的惯性扑向林婉兮,青铜钥匙串在两人之间绷成直线。
当钥匙齿尖触到少女后颈的残月印记时,整艘邮轮的照明系统同时爆裂,应急灯的红光里,他看见林婉兮的脊椎骨正在皮肤下凸起成齿轮形状。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朱逸尘咬破舌尖喷出精血,混着铜锈味的血雾在钥匙表面灼出北斗七星。
林婉兮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后颈印记腾起的黑雾里浮现出大副阴鸷的面容。
那些缠绕在少女脖颈的血管纹路,此刻竟化作锁链勒进朱逸尘手腕。
戴宏宇挣扎着扯断琴键藤蔓,将半瓶雄黄酒泼向星图。
黑色结晶遇酒汽蒸腾,在浓雾中显化出二十年前的航海日志残页——1998年6月17日的记录里,轮机长日志的墨迹突然开始流动,变成无数条扭动的海蛇扑向现实。
朱逸尘的虎口被钥匙灼得露出白骨,却仍死死抵住那轮残月印记。
怀中的罗盘突然自动翻转,阴面照出的林婉兮竟有三重影子:最外层是旗袍少女,中间是齿轮咬合的机械骨架,最内层赫然是缠绕着海藻的苍白骸骨。
"朱...船在吃月亮..."林婉兮瞳孔突然恢复清明,这个带着哭腔的句子让朱逸尘浑身剧震。
三日前他们在维多利亚港分别时,少女指着维港的弦月说过同样的话,当时他以为那是富家千金的诗意呓语。
残月印记在钥匙与罗盘的双重压制下裂开缝隙,朱逸尘突然闻到浓烈的海腥味——不是来自破损的邮轮,而是透过林婉兮皮肤下渗出的气息。
他猛然想起师父临终前攥着他手写下的血字:"沧溟吞月时,因果倒悬日"。
整艘邮轮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
朱逸尘眼看着林婉兮后颈的印记剥落下一片,那碎片在空中化作青铜材质的齿轮,每个齿尖都刻着生辰八字——正是二十年前沧溟号全体船员的忌日。
"小心水下!"戴宏宇的嘶吼混着玻璃爆破声传来。
朱逸尘转头瞬间,舷窗外浮现出巨大的阴影轮廓,某种覆盖着藤壶的触须拍打在防弹玻璃上,那些吸盘里嵌着的分明是人类牙齿。
林婉兮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刚恢复清明的眼眸重新蒙上黑雾,后颈伤口涌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掺杂着齿轮碎片的黑色机油。
朱逸尘摸向腰间的五帝钱,却发现铜钱早已被腐蚀成绿色粉末。
他当机立断扯断三根头发——自己的两根和林婉兮的一根——就着掌心血快速编织成结。
当发丝纠缠成六芒星形状时,整层甲板突然陷入绝对黑暗,唯有青铜钥匙串上的敕令符文在虚空燃烧。
黑暗中传来齿轮逆转的声响,朱逸尘感觉有粘稠的液体滴在鼻尖。
当视觉重新恢复时,他发现自己站在完全陌生的走廊,墙纸是二十年前流行的暗金色缠枝纹,怀表显示的时间正以倒流的速度疯狂旋转。
林婉兮消失不见,只剩半截红绳缠在手腕,绳结上沾着的黑色机油正缓缓渗入皮肤。
"因果回廊。"戴宏宇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情报贩子手中的煤油灯映出墙上的航海日志——1998年6月17日的记录正在被新的血字覆盖。
朱逸尘低头看着掌心,发现青铜钥匙的齿痕里卡着半片珍珠母贝,正是林婉兮发卡上的材质。
邮轮深处突然传来汽笛长鸣,那声音里混杂着人类惨叫与海妖嘶吼。
朱逸尘的罗盘指针开始疯狂旋转,最终指向下层甲板的方向。
当他抬脚迈步时,靴底粘起的不是地毯纤维,而是某种潮湿的、带着咸腥味的黑色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