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语无伦次的年轻医生和男孩一同将目光投向遥不可及的未来，两人好像真的相信这一切会发生——不管是骗子还是受骗者。

滴答。

滴答。

无边的黑暗中，有水滴落在耳边。

他想伸手去触碰，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能被调动。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肢解”，皮肤被剥离，肌肉被切割，失去骨骼支撑的血肉在散落一地之前就被换成了新的样貌。

全身都像落入污秽之中，却又有新的身体被塑成。

他想深呼吸，发现这幅新的身体没有“呼吸”，他试着颤动手指，肢体末端的“指节”终于动了动。

不知过去多久，他抬起崭新的头颅，红色的光芒在关节缝隙中闪烁。

万事（幼年）：“▃▇█▄▄妈▂▆妈……？”

在他抬头之后，所有大人都略带紧张地盯着他——他们都穿着白色的防护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都不露。

？？？：“等等，先别进行下一步，帕弥什浓度马上就要超标了……不对！已经超标了！”

某个仪器的指针迅速转过了安全的区域，守着仪表的男性立刻按下了身边最近的按钮。

他忽然感觉无法“呼吸”，原本从空气中源源不断涌入体内的力量似乎一并被抽走，这令他不适。

而他身上那些又宽又厚的金属扣也在慢慢收紧。

他做出了反应——使劲抬了抬崭新的“胳膊”，在一位大人的尖叫声中，扯断了看起来非常牢固的束缚。

？？？：“应急预案失效！我们控制不住它！”

？？？：“停下！立刻停下！都撤出去！”

大人们似乎很恐惧他的靠近，纷纷扑向了门边。

而窗外的人也在喊。

？？：“不能开门，里面的帕弥什浓度远超我们可以处理的程度了，他失控了。”

他挣脱了束缚，积极地靠近房间内的大人，像是在响应窗外那些人的话。

？？：“放弃实验体，其余人都撤离，不要靠近这个实验间！”

万事（幼年）：“▁█▄▆▂嘶！别▂▄▆▆▇▅▂走……”

万事（幼年）：“啊！！”

呼吸机也没盖住孩子惊恐的尖叫，万事从床头弹起，把隔壁床位的“麻雀”吓得一哆嗦，例行查房的梅尔薇也看了过来。

惊魂未定的孩子蜷缩在病床上，缓了好一会才开口。

万事（幼年）：“又是那些东西……是我……？呜……不对……不是我……”

梅尔薇：“又是‘噩梦’？”

梅尔薇早已见怪不怪，继续头也不抬地在孩子们的床头卡上签了字。

可等签完字，看到万事快要掉下来的眼泪，梅尔薇还是愣了一下。

梅尔薇：“……”

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彩色的硬卡片，弯腰放在万事枕边。

梅尔薇：“……奖励你做噩梦没有哭，给你一张许愿卡。”

万事坐起来，从枕头下摸出最近攒的其他卡片，一口气交给梅尔薇。

万事（幼年）：“我现在就要兑换……让我今天跟着你。”

梅尔薇：“不行，我有很多工作，顾不上你。”

梅尔薇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梅尔薇：“而且你也有“任务”，必须好好休息，好好复健。”

见万事还不吭声，梅尔薇又把一张权限卡塞到万事手中。

梅尔薇：“这样，你今天可以再去VR复健室打会游戏，就玩你最喜欢的《寻宝猎人》。我把卡给你，你自己去和那边的医生打个招呼。”

万事（幼年）：“我不想去了。”、

梅尔薇：“为什么？能挖到奖励，还能帮你复健。”

万事（幼年）：“我不想复健。”

万事捂住了头。

万事（幼年）：“太乱了，到底是噩梦还是真的……我想不明白……”

混乱的记忆在每一场睡梦中浮现，他努力消化，但每次都会把自己卷进去。

像是各种不属于他的记忆被塞进同一个大脑中，他分不清梦境的主人是他自己，还是别人。

他试着与梅尔薇讲述，而梅尔薇也无法解释这些离奇的梦境，就像没人能解释为什么昏睡多年的孩子心智丝毫没有落后一样。

孩子的挣扎到底还是让梅尔薇多停留了片刻，她想了想，试着抚摸上了万事的额头。

梅尔薇：“万事，忘掉它们吧，噩梦而已，一切都过去了。”

万事（幼年）：“连妈妈也是梦？”

梅尔薇的动作一顿，语气重归严肃。

梅尔薇：“万事，你听好。你只是生病了，大脑产生幻觉，编造出很多梦，梦里有你妈妈，有你说的那些景象。只要你不刻意去回想，大脑就会判断它们是无用的信息，慢慢就会把它们‘修剪’掉了。”

梅尔薇终端的铃声响起，她低头看了一眼，立即起身。

梅尔薇：“不说了，我有事情要办，晚上再来找你。别的医生不来，你就和小伙伴一起待在这里，听到没有？”

万事（幼年）：“……对不起，梅尔薇阿姨。我又提那些不该说的了。我会听话的，我会忘记它们……把它们修剪掉的……梅尔薇阿姨。”

看到万事再次蜷缩起来，梅尔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端对面催得急，她只得留下了两颗糖果。

病房的门刚关上，隔壁床的“麻雀”就吃力地坐了起来。

“麻雀”：“她对你可真好，最起码每天都能见到，还能给你发零食吃。”

“麻雀”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裤管。

“麻雀”：“我都这样了，家里也没人来看我。”

万事（幼年）：“……你吃糖吧，我分你几颗。”

“麻雀”接过了万事的好意，拆开一块水果糖扔到了嘴里。

“麻雀”：“算了，也不一定是好事，反正养好了病就要被送走了，你也一样。”

万事（幼年）：“……？”

“麻雀”：“难不成你还想在这里过一辈子？只要你把病治好了，生命之星就会把你转入青少年培育中心。”

万事（幼年）：“青少年培育中心是什么？”

“麻雀”：“没妈的小孩都会被送去的地方。”

“麻雀”有些没好气地咬碎了水果糖。

“麻雀”：“听说那里的人天不亮就要起来打针吃药，还有人不让你吃饭，不让你睡觉，还有老巫婆打人！”

万事（幼年）：“真的吗？”、

“麻雀”：“爱信不信，总之你就珍惜这里吧，要是早早好起来，医生肯定会把你送走。要不你今天别去VR复健了，继续戴着呼吸机和腿部辅助机不也挺好的。”

万事：“梅尔薇不会留下我吗？”

“麻雀”：“你觉得会吗？她又不是你妈，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医生，她要照顾的病号多到数不过来。你看她终端响的时候是选了你还是那些病号？”

万事（幼年）：“……”

麻雀的叽喳在万事听来越来越刺耳，万事紧了紧脑后便携呼吸机的带子，光脚跳下了床。

“麻雀”：“你去哪？”

万事（幼年）：“妈妈不会骗我的，她说我会找到她，我就一定能找到。”

万事捏着手里属于梅尔薇的权限卡，这张卡能通往的地方不止VR复健室。

万事（幼年）：“‘伊甸’找不到我就去地面找，地面找不到我就不回来了……反正我不要去什么培育中心。”

······

房间内，梅尔薇将一份纸质档案交给穿着工作服的人。

梅尔薇：“这是万事的档案。他应该是在九龙出生的，空中花园没有他的出生记录，别的档案都有。”

工作人员：“我看看……这孩子做了这么多年复健啊，你照顾起来一定很吃力吧。”

梅尔薇：“还好。”

梅尔薇回避了“这么多年”的字眼——因为她在时间上造了假，以此掩盖万事的特殊。

如果不这样做，相信那些对项目不肯撒手的人很快就会察觉到问题。到时会威胁到万事的，也许就不仅仅是一把玩具手枪了。

直到现在，梅尔薇的还残余着看到黑野苦川拿出枪时的恐惧感。

她终究还是离血与火太远了些。

······

梅尔薇：“万事！！”

万事（幼年）：“！！”

梅尔薇：“过来！”

顾不上万事的趔趄，梅尔薇一把将他拽到身后，护士站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万事也吓到了。

万事（幼年）：“……对不起，我……我说错话了……”、

梅尔薇：“你没错！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无视了梅尔薇的愤怒，继续问万事。

黑野苦川：“万事，你记不记得这个？”

万事：“我不记得……唔！”

见万事被梅尔薇捂住嘴，他又晃了晃手枪——只是一个玩具。

黑野苦川：“玩具而已。”

没等他递过来，梅尔薇愤怒地夺过玩具枪。

梅尔薇：“你希望他记得什么？记得自己被人拿枪指着吗？！”

黑野苦川：“嗯，也许他会有这个记忆。”

黑野苦川的视线从未从万事身上挪开，他仔细看着万事，像是想要看出点什么不同。

梅尔薇：“……”

梅尔薇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说话了。

一旁赶来查看情况的护士和医生面露担忧地询问。

儿科医生：“梅尔薇……？怎么回事？刚才我听到有很大的声音……还有你是……？”

梅尔薇：“……没事，你们先把万事带回去吧，今晚我带着他值班。”

黑野苦川没有动，站在原处静静地看着万事被护士带走。

黑野苦川：“看来没有问题。不用紧张，给孩子送个玩具而已，我很喜欢小孩子。”（回音干得好，这老登是真的畜生）

梅尔薇：“……我早就决定让他彻底远离与意识回传项目相关的一切，包括万绪……尤其是万绪。我不知道你想确认什么，既然没有问题，就不要再来找他了。我不知道你想确认什么，既然没有问题，就不要再来找他了。如果再见到你，我会立刻拉响警报。”

······

工作人员：“检查完了，他的档案没有问题，今天就能转进培育中心。其他手续也办好了吗？”

梅尔薇：“都办好了。”

工作人员：“好，那就签在‘临时监护人’那一栏。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月，总算结束了，空中花园的福利系统还真是麻烦。不过你也能理解吧，事关儿童的权益，必须得严格一些。”

梅尔薇：“我知道的。”

工作人员：“说起来……你和他母亲也没什么特殊的关系，她为什么把孩子的临时监护权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