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愣。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原来还有一扇门在迎接她。
热泪从冰冷的脸上滑下,滴在脚下的台阶下,砸出两朵花来。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良久,擦干眼泪,盘好头发,戴上帽子,她抬腿迈进了那扇门里。
杨之涣走着走着,抬头见到的是定国寺。
直觉告诉他,她在这扇门里面。
这一夜,她有多痛、多疼啊!他想抱着她,温暖她,呵护她。他本应在她需要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
可是,可是......
当他看到她那样无助地匍匐在住持阿南那脚下的时候,心里升起无尽的悲伤。
除了悲伤,什么也没有了。一片空茫茫。
他退了出去。
走出定国寺的大门,他在台阶上立了很久。
他的三月风、四月雨、不落的太阳、最好的人啊!
万物皆无光,只有她在他心里长久地放光,驱逐他心里的黑暗。她眉目上扬的样子,一直珍藏在他的心里。
他设想过他和她之间的无数个美好场景,唯独没有想到过今天这个场面。
他甚至都不敢见她。
见了她,他要跟她说什么?
拉起她的手,说“跟我走”吗?——你是谁?你能给她什么呢?一个在在人前就必须戴着面具的人,她接受吗?
跟住持说,把她“留下来”吗?——把一个花骨朵一般的女子,推进了这扇门。这不是更残忍吗?
他第一次体会到心如刀绞,原来是这样的体验。麻木而无力。
当童钰们听说周高高在定国寺的时候,都惊呆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盯着皇上。
周高高那秘而不宣的情愫,以为自己瞒得很仔细,无人知晓。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她的眼里心里全是皇上。
“杨之换已经跟住持交待过了,会好好安顿她的。就让她在那里住一段时间吧。她也需要在那里住一段时间。有些事情,让她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想清楚。回来的时候,咱们再来接她。”皇上说。
吴忧听说周高高住进了定国寺,也要求去定国寺照顾他。
皇上听完,立即点头:“很好,很好!有个人陪着她,大家也放心些。”
众人无话。一路上都无精打采。
“你们说,高高她为什么会这样?”巴雅问。
“应该是受挫了。”刘凤冈说。
“高高那么美好的女子,怎么忍心伤她啊?高高这一腔真情,终是错付了。”巴雅说。
“错付了吗?福祸相倚。这对她来说,未必不是好事。”沈又希说。
“皇上后宫佳丽无数,再多一个高高,又有何不可?”巴雅说。
“也许,这正是皇上让我们敬佩的地方。那后宫佳丽,哪一个又不是跟政治相关的联姻?”童钰说,“皇上可能是不忍心她卷入后宫这深水里。”
“高高不会真的出家吧?”巴雅问。
“不会的。如果这点小事儿,她就被打击得爬不起来,那她就不是我们认识的周高高。”沈又希说。
“世间有八苦,我们都要亲自尝过,不然上天不会放过我们的。高高这算哪一苦呢?就算是,还有七苦等着呢!大家无需太担心她。等我们回来接她的时候啊,她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周高高。”童钰说。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及五取蕴苦。”刘凤冈掰着手指头说:“这应该可以归入求不得苦。这求不得好解决啊,天下好男儿这么多,再找一个呗,是吧?”
杨之换默默听着几个人的谈话,心下长叹:这世间真的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儿啊!
无论多亲密的人,都无法做到感同身受。除非,除非两颗心同频共振。
看吧,周高高的这几个好朋友,一听说她没事儿了,就开始拿她的事情作谈资,轻描淡写。
大约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是如何从炼狱里爬出来,跨过生死那道坎的。
但是,因为听了几个人的谈话,他心下的内疚和担忧倒是减轻了不少。
这大约也是有朋友的好处吧!不然,一个人圈在一件事情里,总也不出来,大约要憋出毛病来。
这样一想,他倒觉得,周高高有这样一群朋友,简直太幸福了!
以前觉得很幼稚的一群人,看到的只是他们让人看到的那一面。其实每个人都不简单。
一群人有说有笑,一路上倒也不沉闷了。
刘凤冈说:“可惜在保定停留的时间不长,不然真得去看看吴鼎承的《桃花扇》。听说特别叫座。戏都排到下半年了。”
“是不是去年皇太后寿辰被请到宫里的那位吴鼎承啊?”海青问。
“听说这位主儿也是很坎坷的。”刘凤冈就是他们这群人里面的“包打听”+“爆料王”。
“说说呗!”巴雅催促他。
“这位主子,原名不叫吴鼎承,叫吴运生。怎么说呢!吴老板才华横溢,就是运气不太好,一生起起落落。他原来在京城唱了很多年都不红,后被年羹尧赏识,才慢慢有了人气。不曾想,不过一年,受年牵连,被举家流放。流放途中,遭遇土匪,妻子被杀害,唯一的女儿不知所踪。所幸重新核查此案时被平反,才侥幸活了下来。这不,流落到保定,改名吴鼎承,不想年纪大了倒火了起来。”
“那他的女儿找到了吗?”巴雅问。
“隔了这么多年,哪找去?”刘凤冈说。
“是挺曲折的。”巴雅感叹。
在命运的河流上,谁的人生又会是一帆风顺、心想事成的呢?不过是,逆来顺受,唾面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