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也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悄然长出利刺,可哪怕已经扎出鲜血,他也不动神色,手也没缩一下。我也不是个被随意欺负的,可我的报复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数量巨大,如今没有地方可以收容那么多的人,而解药虽然我一早就有计划地提前种植制作囤积,可一时,也无法足够供应给那么多已经失去解救黄金时期的受害者。”我的无声反抗,哪里躲得了他的眼睛。
“然后。”他依然冷漠得惊人。
“如何处置,还需陛下定夺。”
“杀了便是。”头都没有抬一下。
“......”
我在就猜到他的回答,可方榆似乎一时听不懂,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明明就说要做个治国的明君,画了那么大的一张饼,好让他继续埋头苦干,为他所用,甚至偶尔还会期待一下在那“一心为民”的皇帝的治理下,他梦想中的美好世界,真的可能可以实现。
可如今那么多的人,在他口中,不过是随时可以抛弃的东西。
他的眼里充满震惊和悲怆。他不是毫无准备就来,他脑海中已有几个可以实行的方案。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人已经有了定夺。
杀了他们。
的确是最方便最省钱最干净的方法。
可喷溅的鲜血,足以将人淹没。
“杀?”他颤抖着反问,似乎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嗯。”
“那么多人。”
“你又来了。”
“?”
“你犹豫多一天,国家就危险多一天。”他挑眉看他,眼里难掩失望,倒好似无奈起来了,为何坏人总要他来当,“经此一难,国家已调动所有人力物力财力,我们将重心都放在重建、肃清和给百姓吃饱饭这上面,而那些蛀虫,如今还要我花多余的力气,去拯救他们不成。而且你自己都说,他们已经错过了最佳解毒时期。”
“可若不是你一意孤行放开乌羽玉的供应,那蔓延速度就不会如此之快,而他们也不会有了被荼毒的风险!”
“你看到是他们,我看到的是更多的人们!”他一副懒得解释的姿态,对他来说,若他还有多余的精力和脑力,将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面。
“可是......”而我的木头脑袋,生于底层,如何将眼光从底层的苦难移开?
说到底,立场不同。
彼时的我,也选择了这个最省事的方法。
我让他们在我面前溃烂、自戕。我坚信整个世界,亟需一场酣畅淋漓的刮骨疗伤,不经历疼痛,哪来万物新生。他们的嚎叫、痛哭,只是时代的伴奏而已。
我看着那王,他此时此刻的神态,和那时的我,多么相似。我们也没有给他们一个,解释或者忏悔的机会。
而那时站在我身后的木头脑袋,却被他们的惨状,撕扯着心灵。而我无视了他的痛楚和颤抖,还自以为是拯救世界的神。
如今,他们的争执对立在我面前上演,多么讽刺。
忽然发现,我无论受多少惩罚,都是罪有应得。
话题戛然而止,立场不同的二人,多说一句,都是多余。
孰对孰错?或许几十年后,才能得知结果。
总之,方榆昂头挺胸的进来,垂头丧气的离去。我的心,被他的情绪牵动,揪成一团,哪怕我也有那么几分赞同皇帝的做法,可我看着他颤动的眉眼,才开始和那被无情抛弃的许多生命共情,而这个时候,多少也已太晚。
他离开前,眼睛怎么也离不开我,那皇帝跟前的盆栽。
“喜欢吗?这是我最喜欢的盆栽。”他根本不将方榆的悲痛和纠结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只是弱者的自我牵制罢了,“有了这树,我每日才可以睡得安稳些。”
这话,多少会让人误会。
是睡在一个屋,不是睡在一张床,这差别很多。
方榆开始咬牙,下一秒,就要将愤怒写在脸上。而这微小的情绪,却被他捕捉到了。
“你喜欢?”他忽然出声,我内心一紧,鬼知道他想干什么,“那就赐给你。”
明眼人都看出,这是个试探。
可急切的木头脑袋,真有可能“大大方方”地接受这个赏赐。
“陛下都说,有了它才能睡好觉。而我,不过是觉得此盆栽造型独特,有些和年少时家门前的树相似而已。谢过陛下的赏赐,如今它只有待在您的身边,才能发挥真正作用。”他说着违心话,表情有些不自然。
“那倒是。”我说了,他不过是试探而已。所以也没有过多拉扯。
若他真的把我带走,我大胆猜测,方府一切生灵,活不过今夜。
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所属物而已,用完即弃。
而我知道只有木头脑袋,虔诚而迫切地期待着,我心甘情愿地走向他。
这破地方,我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可他,偏偏不见好转。
“我今天又虚弱了几分。”
“今日醒来,差点支不起身子。”
“快过来,我头痛欲裂。”
“靠近些,怎么都睡不着。”
他的身体,反反复复,不好不坏。我也怀疑过他是不是装的,可那苍白的脸色,却是真实可见的。想加快进程的我,已经在闲暇时期开始钻研起医书了,越来越像个无头苍蝇,只想他早日见好,而我也拍拍屁股,潇洒走人。
“陛下,可节制些吧。”我充满怨念地说,我一边发功,他倒好,一边泄欲。如今流连后宫的频率逐渐多了起来,可我知道,这大概也是他的业绩需要。生个继承人,也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
可我哪里不知,以血脉来钦定继承人,不过是一次次地在赌,赌一大桶签里抽到的,是一根上签,那国家万民,才有生的盼头。
可继续想下去,也无法改变这定局。再感到忿忿不平,只会让自己成为一个声音很大、雨点很小的无聊愤青而已。
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笃定我存在于此,尽可能延长他的命,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收拾残局”。可我的理解是否有错呢?没人会告诉我。
“怎么,嫉妒?”他反过来嘲讽。
“嫉妒谁?我只嫉妒你,日日沉迷温柔乡,还有人拍掌叫好,说您做得好做得对的。”我忍不住阴阳怪气。
“有些事情,成了任务,也就失了趣味。”
“......”我怀疑你在凡尔赛。
“总之,身体要紧。快好起来吧。”我不小心将不耐烦表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