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鬃狼族那群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他们已经背叛了我们一次!在当年围杀我们的时候,鬃狼族也没有少为胡狼族出力!祭司大人!旧仇未算!我们怎么能和他们结盟!”柳蛛当即跳了起来。
狼羊捋了捋探到喉结的山羊胡,不紧不慢悠悠道:“鬃狼族能背叛我们一次,就能背叛我们第二次,我们不能信任他们。”
唉......
吴廖暗暗扶额。
他们怎么这个道理都不懂......
在利益关系之中,哪有永远的朋友,也哪会有永远的敌人?
鬃狼族作为群山五大部落之一,在嚎狼族没落之前,一直以来都保持着良好的外交关系。然而他们的突然的背叛,给本就火烧眉毛的处境雪上加霜,嚎狼族的人们憎恶他们完全可以理解,但站在客观的角度来说,鬃狼族的选择无可厚非。
人生来自私。
马基雅维利说过:关于人类可以这样说,他们是忘恩负义、容易变心的,是伪装者、冒牌货,是逃避危难、追逐利益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领导鬃狼族的人真正尽到的一族之首领应该做到的事情——那就是在乱局之中保全自己。
人们实际上怎么生活和人们应当怎么生活之间有很大的差距,正如现实与理想。鬃狼族的领导者虽然没有恪守道德,但他选择了保全部落。
如果一个人为了他应该做的事情而放弃了一般人实际要做的事,那就不是在保存自己,而是在毁灭自己。
“我们不需要真正与鬃狼族结盟。”吴廖揉了揉眉心,压制住胸口的疲惫。
“我们只需要让他们知道嚎狼族和雪狼族、鬃狼族实际上是绑在一条绳上的,一旦嚎狼族灭亡,他们鬃狼族离被吞掉就不远了。”
逐利者就像是谨慎选股的投资人,他们往往胆小怯懦,立场坚定,但只要诱导他们,让他们发觉自己投资的走势前方是一片无底的断崖,无须旁人再多做什么,他们自己便会悬崖勒马,四散而逃。
委蛇的瞳孔忽明忽暗,蜷起的手指摩挲几下光滑的下巴,他忽然问道:“在草鬓狮群中,强壮的狮子之所以不敢反抗狮王,那是因为狮王比它更强大,强大的力量让强壮的狮子臣服。胡狼族的强大很难改变,祭司大人打算用什么手段让鬃狼族主动背弃胡狼族?”
“简单啊......”
方法简单,只是做起来不简单。
吴廖轻笑:“只需要让狮王的利爪对准强壮狮子的心脏。”
......
入暮。
自从火炬在部落中推广之后,笼罩在夜幕中的家家户户也就亮起了火光。
狼头不禁向部落中望去,密林中的寂静已然不同。
满地都是橘黄的星星,还有许多正摇曳明暗的光斑,光斑戴着尖尖的屋顶。
这些汇聚成一片,俨然是耀动且绚烂的星空。
闪烁的夜空正淹没了他的目光,当他迈步靠近时,脚下却骤然一沉,一只温暖但坚硬的手掌搭从背后搭上了他的肩膀。
“狼头,走了。”
眺望山下一地金黄,狼头不由自主地将右手按在胸前,指腹摩挲着挂在脖颈上的那块光滑的骨片。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和你的女娃告过别了吗?”沉闷的声音问道。
“说过了。我告诉她,我要带队,最后一次远猎。”
“真羡慕你啊......”鹰悠长地叹息,“还有可以道别的人。”
似乎察觉到什么,狼头蓦然回首。
此时此刻,不知何时,六道不约而同在山坡上驻足身影正低头注视着自己。
一对对在无光的黑暗中也透着光芒的瞳孔像是在缅怀,在注视着过去,又在稍稍期许着未来。
每一张面孔都挂起欣慰又淡然的微笑。
“什么‘最后一次’!什么‘道别’!应该叫‘等会儿见’!”
气喘吁吁的声音从侧里一颗树干旁传来。
“我们又不是去送死!我还想乐呵呵的回去,享受吃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呢!所以拜托你们不要搞得这么悲壮,在出门前立这种不死不回家的Flag好么?呼呼呼...还有......拜托各位身强力壮的战士走慢一点......”
狼头没有纠结“立Flag”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色瞬间垮塌了下来。
“祭司大人,说心里话,我其实并不赞同您跟过来。我相信其他的战士也是这么想。”
仿佛就在印证狼头的想法,话音落后,林中再无响起其他的声音。
“不赞同我跟你们走?”
吴廖双手拄着黄铜长矛,身子半依半靠在树干边,滑腻的汗水已经再度浸透了衣领。
伤口表面虽然已经结痂,不再出血,但是活动行走间,依旧觉得灼热、瘙痒,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指甲抠挠。
但他忍住了。
吴廖知道,瘙痒是伤口正在愈合的体现。
“我也赞同狼头,因为嚎狼部落不能没有祭司。”终于,鹰接过狼头的话,闷声回答。
“但一个本源耗尽,始终回复不上来,无法使用任何神术的祭司,严格来说也不是祭司。”吴廖不假思索地堵住鹰的话语,“就连你也不知道解决这种状况的方法不是吗?”
“但你会制盐,会制作新的食物和武器,祭司大人对部落依然不可或缺......”
委蛇刚说到一半,便被吴廖张口打断。
“放心,这半个月以来,小白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学习,她是一个非常勤奋而且尽心尽力的女孩,就连文字也或多或少的学习了一点,这些东西她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了。而且我也在出发前嘱咐过她,即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也要按照计划将部落里的各项工作推进下去。”
狼头迅速接过话茬,严肃的神色似一把把喷出火舌的枪口,从闪烁的眸子中伸出。
他的态度毫不留情。
“但是小白不是祭司,她没有做祭司的天赋,要是有,当年老祭司就把传承传给他了。你身体本就比我们战士孱弱,伤也没有完全养好,现在神术也用不出来,万一出了什么事,只留......”
“狼头族长......”吴廖感觉,如果自己手边若是有一根掏耳勺,现在伸进耳朵里掏出来的一定是一层厚厚的茧子。
一路上,他们几个轮番轰炸。
短短一个小时的脚程,这种话没有说十次,也有八次了吧?
“不用再浪费口舌劝说我了。没有我跟着,你们能知道计划应该怎么进行?没有我跟着,你们能清楚应该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做什么样的准备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没有我跟着,你们知道胡狼族丢弃的黄铜武器都埋藏在哪?”
说话间,吴廖偷偷瞄了一眼融于黑暗中的狐小姐,弯曲右肘,费力擎起那根颇显沉重的黄铜长矛,对标记忆备份中的位置,向着前方山坡某处奋力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