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穆和宋别韵的订婚宴办得雅致,宋别韵喜好清贵。
看似简单清爽的宴会厅,实则各处细节都颇具心思,就比方这每桌酒席上摆放的蝴蝶兰,梁穆很难不觉得这是宋别韵故意来刺他的。
想来这大小姐的温婉,也不见得是骨子里的脾性。
梁穆倒是无所谓,名义夫妻,相敬如宾就可,他犯不着去拧她的小性子,全当没看见,看见了,也当没看懂。
订婚宴,莫爱寻了个由头没去,程景行带着甜甜捧了场,坐在主宾席上。
梁家换女的风波,虽是家丑,梁茗贻却没避着人,圈子里的朋友只要问到,都如实相告。
这么做的用意,更多是给莫爱正名,她是她梁茗贻的女儿,谁也不能看轻了她。
故而,在这种场合,梁穆惯会占程景行便宜,左一句妹夫,右一句妹夫地使唤他。
程景行星眸朗目,一声也没应他,只有甜甜给他面子,声声唤他舅舅。
梁穆抱着甜甜,给她介绍面前着瓷青色旗袍的宋别韵,“甜甜,这是你未来舅妈。”
宋别韵的目光不露痕迹地从身旁程景行身上落下,脸庞盈起笑容,亲和地对甜甜说:“甜甜,我叫宋别韵,很高兴见到你。”
甜甜本来还笑着打量着漂亮姐姐,一听舅妈二字,也不知是怎么了,拧着身子,蓝色的蛋糕纱裙摆了又摆,头上的盘发辫子摇晃得厉害。她嘟起嘴,抱住梁穆的脖子,说:“她不是舅妈,苓姐姐才是。”
梁穆微愣,宋别韵马上上前,拉甜甜的小手,想要亲近一下。
甜甜却少有地甩开了的手。
从小没认过生的孩子,此时却如此抗拒,梁穆也没想到。
程景行伸手把甜甜抱过来,对宋别韵礼貌地说了声:“童言无忌,宋小姐,别介意。”
“不会……”宋别韵低垂着眉眼,再抬眼时,程景行已经带着孩子走去摆放巧克力瀑布的桌台旁。
梁穆握了一下她的肩,温笑着请她陪他去敬酒。
热闹散场,梁穆送宋别韵回去。
她不与父母同住,而是在城西的画廊旁寻了一处洋房,重新装修后,她独自居住。
幻影拐过一个弯道,到了洋楼门口,梁穆送宋别韵下车,看那栋白色的洋楼颇有自己风格,白色窗棂配黑色窗框,有一块还用了彩色玻璃做点缀。
俊美男人还着一身银灰礼服式西装,温莎领让他比平日看上去更为绅士。
他道:“早点休息吧。”
他转身,掌住车门,刚要进去,宋别韵拉住了他的手,指尖在他玉指上揉捏。
她还未开口,他已明白这动作的意思。
她说:“上去喝杯茶,解解酒。”
他笑了笑,另一只手覆上了她的手背,“不叨扰了,早点睡吧。”
说时,他的手已经把她的指尖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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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数据有记忆,想忘的事,总是被各种平台提醒。
严苓太抓狂了。
她曾搜索过太多梁穆的信息,现在手机一打开,各平台给她推的都跟梁氏有关。
梁宋两家的订婚消息,她不想看,也看了满屏。
最后决定,手机一扔,当两天原始人,让杰森帮她接打电话。
结束一波行程,严苓回公寓躺了一天。
这公寓是她出道后买的第一所房子,与梁穆刚在一起时,两人打得火热。
这房子里每一处能落住脚的地方,都有他们荒唐的行迹。
严苓此时置身其中,很不是滋味。
她联系了中介,把房子挂售,还有那辆布加迪,也是梁穆六年前留给她。
全都卖了,一了百了。
第二天,回经纪公司。
杰森给她安排好了工作行程,严苓看到从前五颜六色的色块,一下午要切成三段用的,如今已是整块整块地切割。
虽然都填满了,但她看到一个杂志的临时约访,也让杰森排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她明白了,她接不到工作了,这情况,从好几年前就开始有迹象了。
严苓红色的指甲在ipod上滑动,她笑着说:“梁穆订婚以后,我的单就更少了吧。”
无论是时尚圈,还是娱乐圈,都是丛林法则。
梁穆订婚的消息一出,严苓与他的绯闻不攻自破,没有梁氏在背后,她的商业资源一下子掉了一半。
严苓哽了哽,不太好受。
她不是没有努力工作,也不是没有专业能力,但依然免不了被人当作美丽又无用的摆件,离了捧着的人,她什么都不是。
“ziaga的秀我是不是也不用准备了?”严苓笑盈盈地看向杰森。
杰森五大三粗,五官随便一动,都特别大动静。
他已经极致克制着难过的脸,说:“他们这一季的衣服破破烂烂,不好看的。jusiuy已经来了邀请,请你去走……”
“帮我推了吧。”
严苓按灭ipod,眼轮发灰,目无焦点,“你已经接下的行程,我走完,就不必帮我接新的了。”
杰森紧张起来,“云琛还给你争取了一部电影的试镜,你也不去吗?”
想到云琛,严苓默了默,低低说:“我不是演戏的料,不跟专业演员抢资源了,我会跟他说的,你不用回复他了。”
“苓苓,”杰森捏住她肩头一瓣艳红的荷叶袖,“你……不会想要退圈吧。”
严苓低笑,她已不年轻,女星的花期太短,转型其实是五六年前就应该做的事了。
“我打算跟经纪公司解约。”
“不行!”
杰森这一声吼,敲山一般,整个办公室里的造型师,化妆师都惊了。
杰森是经纪公司指派给严苓的经纪人。
严苓一旦解约,不是再是公司艺人,他也就不是她的经纪人了。
严苓说得轻巧,其实下巴颤得不行,“你都让我饿了这么多年了,放我过过放开肚皮吃炸鸡的生活吧。”
杰森太懂她的苦。
外表光鲜的背后,是日日上秤的煎熬。
腰围宽了一寸,就要饿好几顿,生活混乱,营养不良,弄得她经期就没正常过。
他说不出劝她为了事业,继续消耗健康的话。
他真心疼爱她,他只觉得自己没用,没能找到更好的渠道资源,没能给她争取到更好的工作。
严苓大大方方地站起身,狠狠抱了一把杰森的虎躯,她爱惨了这个一直照顾她的金刚芭比。
“小杰森,”严苓在他脸颊亲了一口,留了个唇印。
“这是国际名模给你的认证,你这么优秀的经纪人,要带更多的模特走国际秀台。”
杰森眼睛成了流水的荷包蛋,“我带什么更多的模特,你一个就够我忙的了!我们不走台,我们换个路子……”
严苓用指节蹭掉他迸出的拓沫星子,“我就走到这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一点一点走下坡路的感觉,我想换条道道,重新爬。”
“那我陪你……”
“没有不散的筵席。”
严苓的心飘零了多年,早已将这话钳进了骨子里。
“我等着看你带出第二个国际名模,”她抱着杰森,在他耳边小声说,“还有……快点找个男朋友吧。”
杰森回抱住她,哭得稀里哗啦。
化妆师、造型师、生活助理,都是跟着严苓走南闯北十年的团队成员,一个个都围上来,哭作一团。
结束最后一个月的工作行程。
严苓请大家吃了散伙饭,离开经纪公司时,她只拿走了那本云琛送的《漫长的告别》。
第二天,她买了一张机票飞米兰。
她的梦开始的地方。
找圈中好友要一张ziaga秀场的入场券并不难。
严苓穿着低调,黑色的bodysuit和黑外套,灰色的贝雷帽压低,在秀场的方凳上看完满场秀。
的确如杰森所说,这季ziaga的环抱主题,衣服不是破洞,就是撕裂痕,破破烂烂的。
秀场别出心裁,在一个环形的玻璃缸场馆里。
模特都像在鱼缸里面行走,玻璃缸里造了一片森林的景,美轮美奂。
严苓的心怦然跳动着,一如曾经躲在教室最后一排,看时尚杂志时的心情。
她爱这舞台,她站上去过,穿过她最想穿的衣服,走过她最想走的秀。
没有什么不满足,她只是想做个告别。
朋友催促她去见见设计师,她婉拒了,在秀场里,她留到了最后一刻。
她走到玻璃缸壁面前,看到玻璃上返照着她含泪的眼。
她轻轻将身体贴上去,唇也贴上去,闭上眼,像亲吻最爱的人。
她留下一个树莓红的唇印,笑了笑,对自己说:严苓,你是最棒的模特,你这辈子都值了!
待她离开场地,所有的顶灯都已熄灭。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向两个挚爱作了告别,一是梁穆,二是T台。
严苓想起《漫长的告别》里有一句话:
告别,就是死去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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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海城,意外地看到云琛来接机,他穿一身白色运动装,戴着口罩,在vip通道外等着。
见严苓出来,他拉开口罩,露出两个梨涡,说:“炸鸡吃不吃?”
严苓笑了,把他的口罩边拉起来,挽住他的胳膊,“走啊,你家还是我家?”
云琛愣得停住脚步,忽而又把她的手夹得更紧,“……要不要这么快。”
严苓哈哈大笑:“云同学,你想多了~”
“啊,是吗?”
“快走,当心被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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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儿见着了你那辆布加迪。”
程景行半翘着腿,在梁穆办公室的沙发上坐得跟九五之尊似的。
他今天来找梁穆谈一个套保业务,顺便在这儿蹭个饭。
梁穆敲着键盘,中指上戴着铂金戒指,淡淡地说:“严苓前两天去幼儿园接甜甜,你见到她的车,有什么奇怪的。”
“我家那点事,你倒是明明白白。”
程景行松开西服扣子,俊朗眉眼微微挑起,“自己的车易了主,怎么不知道。”
键盘声停了,梁穆看向程景行,“你看到谁开的那辆车?”
程景行咳了一声,声音洪亮,“沈子成啊,他想那车想多久了,严苓一找人打听,他就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