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包藏祸心 何队长别有用心
救助贫弱 李校长悔罪示弱
何珠皱着那浓密的卧蚕眉,翻过来倒过去的仔细的、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手中那张四十元的汇款取款通知单:收款人姓名清清楚楚的写着吴琪两个字,收款人地址也清清楚楚的写着蓉阳县顾家大院缫丝厂,款是汇给吴琪的,这百分之百没有错。是谁这么慷慨呢?会平白无故的给吴琪汇这么多钱呢?据收发员说每个月都有这样一个四十元钱的汇款取款通知单,这里边可是有问题呀!同时,何珠心里很不平衡,象他这样一个支队长——那就相当于缫丝厂的厂长兼书记呀——虽然自己还不是党员,每个月仅仅拿着民政局救济的十五元钱工资,她吴琪一个被我开除的职工、又是那样一个家庭,凭什么每个月就有四十元钱的汇款呢?怎么没有人给我何珠汇一分钱呢?何珠想到这汇款里边一定有问题,这里边会不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啊?或者是一种新的活动啊。突然,他眼睛为之一亮,我一定要认真查明这件事,这里边绝对有问题,查清楚了,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呢!何珠在想,这张汇款取款通知单,会不会是有的人是别有用心呢,哪个人无缘无故的每个月都给吴琪汇这么多钱呢?这里边可是大有内幕,难道是……也没听说吴琪有什么相好的人啊?查,坚决查清楚这件事。很多人都说我何珠只会横冲直撞、打打杀杀,就连姐姐何玑都说我办事不动脑子,这回我就要干个漂亮的动脑子的大事给他们看看。何珠推开办公室的门喊着: “三炮儿、二驴子,你们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有重要的事情,快点过来!”
这三炮儿、二驴子是何珠的哼哈二将,原来都是顾家大院缫丝厂的员工,三炮儿原名胡大奎,因每次会上对特殊分子时他都要先打这些人三拳,他自己说,我这三拳重炮就是要显示自己的威风,长我们队员的志气。人们送他个绰号叫“三炮儿”;二驴子原名叫张二,后改名张红。他爸爸妈妈都是老实勤恳的工人,他父母多次劝阻张二不要参加什么这个派那个团的,不要整天跟着何珠胡作非为。有一次,张二的父亲因为他参加什么团骂了张二气两句,张二气不过,竟然一脚把劝阻他的老爸爸踢进了医院,人们知道后,背地里都说张二驴行霸道,因他排行老二,所以人们都叫他二驴子。
三炮儿和二驴子应声跑着来到何珠的办公室。
三炮儿喘着粗气,大咧咧的问:“何队长,有什么吩咐,这么急呀?是不是开会呀?我这手可痒痒了,这回我的重炮就让他们满地找牙。”
二驴子也不甘示弱,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说:“我一脚都能把我爹踢到医院里去,开会时我这一脚就把他们踢回老家去!”
何珠把汇款取款单递给三炮说:“不要总是打呀、踢的,你们两个做事要多动动脑子,我这有一张写着吴琪收款的汇款单,这件事你们俩知道吗?拿过去看看吧。”
三炮儿接过汇款取款单据看了看说:“知道,上个月还有这样一张汇款单呢?听说已经好几个月了。每次都是四十元钱。我还以为是白森汇的钱呢!”
何珠瞪圆了眼睛责怪说:“知道为什么不汇报,真是猪脑子,再说,白森在那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你呀,真是不长脑子了。你俩知不知道,这里边可是有严重的问题啊!我们千万要重视起来,你们俩都是咱们厂子支队副队长吗,可要提高警惕呀!”
三炮儿和二驴子连连点头说:“是,是,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
二驴子疑惑的问:“何团长,这汇票里会有什么严重问题呀?是不是……哎呀,我也说不清楚,还是请何队长告诉我们吧!”
“那是当然有问题啊,你们两个想一想,是什么人、为什么给吴琪汇款啊?咋不给咱们三个人汇款呢?咋不给你二驴子汇款呢?她吴琪是什么家庭?为什么无缘无故给他们家汇款?这里边是一定有问题的。我们一定要查出来这件事的原委来。交给你们两个一项任务,这是一项很光荣的任务。你们俩拿着这张汇款单到汇款地址去调查一下,看看是什么人汇的款,找到这个汇款人,如果可以的话,就直接把这个汇款人带回来。”何珠惋如是一个指挥官一样给三炮儿和二驴子布置战斗任务。
三炮儿和二驴子表示坚决完成任务,两个人在离开何珠办公室前,三炮笑咧咧的对何珠说:“何队长,你看我们俩中午吃饭?——”
何珠说:“这个,你们俩先自己垫上吧,开发票拿回来,等咱们厂子有钱就给你们俩报销了。”
张三和二驴子走后,何珠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暗想,这件事背后可能隐藏着很大的秘密,自己这个脑子啊,还真的有点儿不够用。自己决不能草率马虎的做出决定来,还是应该到姐姐家去,请姐姐帮助拿拿主意自己心里才更踏实。
何珠收拾一下东西,走出办公室,来到大门口的收发室,他对收发室看门老头说:张三和二驴子回来,让他们俩到我办公室等着我回来,我那办公室没锁门,你注意点。另外,以后凡是有吴琪的信件和汇款都要送我办公室检查。”
何珠出了缫丝厂大门,向安邦桥走去,在八角亭处恰好碰到放学回家吃中午饭的白雪吟。何珠见就白雪吟一个人,他笑呵呵的露着令人作呕的烟黄牙迎了上去,说:“雪吟妹妹回来了?妹妹,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看你那双大眼睛,水灵灵的。”
白雪吟哪里想跟何珠多说一句话呀,她想快点躲开何珠,何珠却左挡右拦的在前边不让白雪吟走。白雪吟厉声质问说:“何珠,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拦路抢劫吗?”
何珠涎皮赖脸的说:“雪吟妹妹,你不要生气,只要你答应跟我何珠好,我保证你们家平安无事,看谁还敢欺负你们家!不然的话,白雪吟,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白雪吟愤怒的说:“何珠,你给我滚开!天下没有人了,我也不会跟你好的。”说着,想从左边冲过去。何珠却又向左边拦住白雪吟。白雪吟猫下腰捡起一块转头说:“何珠,你再不躲开,我就用砖头砸你。”
何珠却把把那南瓜一样的头生过来说:“砸吧!使劲砸!我看看你能不能把我这个头砸开了花儿。”
在这僵持不下之际,就听顾家学堂外边白雪峰在喊着:“大姐,我来了!不要怕他!”
白雪吟和何珠不约而同的向北边顾家学堂方向望去。只见白雪峰提着家里那把劈柴的大斧子向这边跑过来。
何珠可领教过白雪峰的脾气,看这小子年龄不大,可有一股子拼命的劲。自己还有重要事情要办,再说白雪峰这小子可是个不要命的主儿,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对白雪吟说:“白雪吟,你等着,看我查清楚你家的问题,我何珠怎么收拾你们!”
眼看着白雪峰骂咧咧的跑近了,何珠吓得夺路而逃。
何珠跑了一段路,见白雪峰没有追过来,也就放慢了脚步。这一路上他都在想,硬逼着白雪吟肯定是行不通的,我何珠要抓住吴琪的把柄就可以胁迫白雪吟,一定要把白雪吟弄到手。
何珠来到姐姐何玑家,妹妹何琅也放学刚回到姐姐家。
何玑家住着三室一厅的宽敞的平房,这是发电厂分给国仁的房子。何玑父亲死时何玑就工作了,妈妈原是一位没有文化的家庭妇女,一家子大事小情的都要何玑操心拿主意,何玑是这一家人的主心骨和领导者。
何玑从抽屉里拿出两盒香烟给何珠,说:“你姐夫刚解放上班,就有人送礼了,你拿去抽吧,这可是好烟!哎呀,何珠,你年轻轻的,姐姐劝你还是把烟戒了吧,咱爸可就是因为抽烟才早早离开这个家的。”
何琅白了哥哥何珠一眼,撇着嘴说:“我哥呀,就是戒饭他也不会戒烟的,自从当上缫丝厂团长还是支队长的,烟瘾就更大了!”
何珠看着何琅,不屑的说:“小孩子你懂得什么?吸烟有助于思考,那么大一个缫丝厂,有二百多职工,我现在是一把手,一天有多少事儿要我管呐?不抽烟能行吗?”
何琅不服气,她说:“你再抽烟也是个没脑子的人,靠抽烟你就能聪明起来呀?谁信啊,二十六七岁了,连个媳妇都混不上!”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何琅这一句连个媳妇儿都混不上说急了何珠,他气的大声说:“走着瞧,话别说的太早了,我看怕是有人连个女婿都混不上。”
何玑见兄妹两个又要吵起来,忙转移话题说:“何珠,你来是不是有事啊?有事儿就赶紧说事儿,当哥哥的也不知道让着妹妹点儿。给你,这两根烟你先收好喽。”
何珠把何玑递过来的香烟揣进衣兜,笑着说:“哈哈,这是什么牌子的啊?不管什么牌子,可都好烟啊,我留着待客吧。我平时都抽旱烟,抽香烟咱也没那大能奈,弄不到,再说我抽香烟也不过瘾,像抽白菜叶子一样。”说着从兜里掏出旱烟和纸,卷着粗粗的一支旱烟,擦着火柴点燃了,咕嘟咕嘟的就吸起烟来。
何琅冷笑着说:“还待客哪,留着显摆自己吧!”
何珠白了何琅一眼说:“小孩子少插嘴,没工夫理你。”转头对何玑“大姐,我们缫丝厂出了件很怪的事,回来请大姐帮助拿拿主意。每个月都有吴琪一张四十元的汇款取款单,我这个月才发现,据说有好几个月了!大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搞不明白,是谁给吴琪汇的钱呢?来请大姐帮着分析分析。”何珠说完吸了口烟,等待着何玑的看法。
何琅听了,惊讶的说:“那么多钱呀!是不是寄给白雪吟的呀?我看哪,哼,说不定就是李挚老师寄给白雪吟的。”
“四十元钱,是不少哇!我这建国初期的干部每个月的工资才四十六元钱。”何玑也感到有些奇怪。
何琅说:“那汇款取款通知单上不是有汇款人姓名和地址吗?找到那个汇款人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那汇款单上写的汇款人是魏明,地址是池州机床厂,我已经派人拿着汇款单去查了。”何珠说:“这地址和人名也他妈一定都是假的,那也得查一查呀,不查怎么知道是假的呢?我在想,会不会是白森和吴琪这两个人有什么组织呀?可能是这个组织寄的钱,个人谁他妈狗拿耗子,管这个闲事啊。”
何玑皱着那张大白脸上两条淡淡的眉毛,没有作声。
何琅满有把握的说:“什么这个组织,那个组织的呀,要我看就是我们的班主任李挚老师干的,他和白雪吟关系可好了,沈老师的大字报不是都写过吗!李挚老师每天接送白雪吟,还搂搂抱抱的,谁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啊!就是李挚老师偷着给白雪吟家汇的钱,哥,我的话没错的。”
何玑摇摇头:“李挚一个月工资能有多少?也就四十几元吧,每个月邮四十元,他自己还生活不生活啊?再说,这累计起来可不是个小数啊!我看这钱不是李挚老师寄的,应该是另有其人呐。”
何琅听了何玑的话,也动摇了自己的猜想:“李挚老师每个月工资可能是四十六元!他跟沈默久老师是同学,沈老师每个月四十六元。”
何珠疑惑的看着何琅问:“沈老师?你咋这么了解沈老师呢?”
何琅却意外的没有反驳何珠的问话,而且还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汇钱这件事,肯定是有问题,这件事呀,你们先不要声张,尤其是何琅,到学校去,不要和任何人讲这个问题。”何玑摆出老谋深算的样子“汇款地址和人都不会是真的,你去查也是一无所获。这钱就是在县城里汇出去的,你可以拿着汇票到县里邮电局去调查,办汇款的营业员一定会记得汇款人的。”
何珠一拍大腿:“对呀,大姐说得对,汇款人不会每个月跑到池州那么远去汇款的。按大姐说的办,我一定能查出这个汇款人来的。还是大姐精明啊!”
何玑说:“好了,咱们先吃午饭吧,我下午还得上班儿去。”
何珠问:“我姐夫中午不回来吃饭呐。”
何玑说:“饿不着他,他们厂子有食堂,再说也总是有人请他吃饭呐。”
下午一点钟,何珠来到缫丝厂,三炮儿和二驴子也回来了,果然是一无所获。何珠按何玑的意见和三炮儿、二驴子到县邮局去查询,邮局人员看了汇款取款单说:“这是在东街邮电所汇的款,你们到那里去查一查吧。”
何珠一行三人来到东街邮电所,想工作人员说明了要了解的问题。邮电所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工作人员接过汇票,见经办员处盖着淡淡的小长方名章,她把汇款单给了旁边的一个小伙子说:
“这汇款是你办理的,还记得是谁寄的款吗?”
那位小伙子接过汇单看了看说:“啊,这是原来蓉东小学校长李成章汇的款,我认识他。”又笑着说“他不认识我,我原来在蓉东小学念过书,我在那念书时候他就是校长了。”
吴琪汇款的事情搞明白了,可是,该怎么办呢?何珠想了想说:“三炮儿,你和二驴子先回厂子里去吧,安排好那些被审人员的劳动,给他们找些活儿干,不能让他们待着。对这件事先要保密,学校的工作也不归咱们管,咱也没办法审李成章。这样吧,我到县里有关部门去请示一下。”
何珠见三炮和二驴子走远了,他并没有到县里总部去,他径直到县里找姐姐何玑,还是要姐姐给拿的主意,他把情况向何玑讲了。
何玑摇着头说:“这件事你处理不了,李成章虽然也是个不管事的小学校长,可他不是你们厂子的,再说,这李成章为什么要按月给吴琪汇款,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你是搞不清楚的。你要马上到县革命委员会去向有关领导汇报吧!现在咱们县最高领导机构就是革命委员会。你呀,我建议你去找咱姑爷吕明修,他是管委会的副主任,看看他有什么好办法。”
何珠按着姐姐的建议来到县政府二楼,他找到县革委会副主任吕明修的办公室,他站在那里犹豫起来,副主任,这在以前可是副县长啊,他没有勇气敲门,可又一想,不管怎么说,吕明修还应该叫他舅舅呢!他敲响了吕明修办公室的门,得到允许后,他拉开门,进到办公室。
吕明修看一眼何珠,示意他坐下。何珠半个屁股坐在吕明修对面的木椅子上。
吕明修听了何珠讲的情况后不断的点头,他想,这件事肯定跟李挚有关系,是不是这李挚跟白雪吟有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呢?李成章作为李挚的父亲,以每月寄四十元钱来息事宁人?若真是这样的的话,那就是李挚受到白雪吟一家的要挟了。至于何珠猜测的什么这个组织那个组织的,给吴琪的活动经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件事该如何处理?省里的高阳出来工作了,将来县里这些靠边的老家伙们说不准也要陆续出来工作。李成章倒没什么可怕的,不过就是个小学校长而已,他现在的妻子方玉晴可是延安时期的老干部啊,个人原则性很强,铁面无私。一旦出来工作,那可是个惹不起的主啊!这件事弄不好会危及到自己将来的前途。考虑到到这些,吕明修想,对这件涉及李成章的事自己绝不能插手,而且,李成章汇款方玉晴不会不知道,很可能是这两个人的共同行为。可是一想到这李成章汇款可能跟李挚与白雪吟有关系,他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当年我让白雪吟参加县团委组织的学生会,李挚他为了和白雪吟的不正当关系甚至诽谤我,说我吕明修不是好人。想到这,吕明修心里恨恨的。这件事一定要处理,不是我吕明修出面处理,我要借别人的手来按我的意思处理这件事。他想到教育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原一中红派的康敬生,这个康敬生有他姐姐康晶晶做后台,吕明修心中有了安排。
但他还卖着关子对何珠说:“县革委现在太忙,哪有时间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