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男人没好东西!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彭婕知道沈默久是在怀疑李挚跟她讲的,她有意含而不露,避开回答,骂咧咧的用斜眼看着沈默久。
沈默久想打听她跟吴本渊的事,话到嘴边他又收了回去,不过,他还是想从中寻求一点新闻出来,问:
“李挚从你和吴本渊发生那事后对你怎么样?理智老师不忌讳这事儿吗?”
“这事怎么说呢?李挚城府很深,表面也看不出什么大变化。他的心思可能还在白雪吟身上,他不是个男人。吴本渊吗?他是罪有应得,光天化日,闯到我家利用我爸爸的事威胁逼迫我。”彭婕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也是她的心里话,也是有意试探性的想通过沈默久知道白雪吟和李挚的关系。
“那你和吴本渊是不是已经——那小子是不是和你已经那个了?你和李挚是不是早就——那,你肚子里该有孩子——”,沈默久说了许多半截子话,明显的带有挑逗意思。
彭婕绷着脸,心想,你沈默久也不是个好东西,我彭婕就是要把你们这些坏家伙一个一个弄成不人不鬼。她说:“我肚里有孩子你怎么知道的?这事我可要找你们领导说清楚,你这是在污蔑我,你这么一个堂堂的男人就可以信口开河吗?”彭婕面带怒色。
沈默久吓得咧着厚嘴唇子合不拢:“我说走嘴了,我是毛屎道子臭嘴!”
彭婕哈哈大笑起来:“害怕了吧,你们男人就是敢做不敢当,我这肚子里要是真有孩子,哼,哪个敢来承认?你敢吗?”
沈默久听了彭婕的话很是紧张,他结结巴巴的说:“彭大夫,我,我说走了嘴,我这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行了,你也别装模作样的了,有了孩子跟你什么相干!”彭婕说。
沈默久知道彭婕是在捉弄他,心里有了底,抖擞一下精神,抑起大肉头,装出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样子,那一双眯细着的小眼睛瞪得发着亮光,他拍着胸脯说:“男子汉吐口吐沫是个钉,为自己心爱的人刀山敢上,火海敢下。假如要是我和你——是我的孩子我就挺身而出。”
彭婕皱着眉头望着沈默久。
沈默久毫不回避彭婕的视线,但他那两只小眼睛的缝里却射过两道火光,这火光直接烧在彭婕那丰满的胸部——在他沈默久看来,彭婕和李挚已经没有好戏了,他应该乘虚而入,而今已经跨进了这种期待和希望的门槛。
彭婕微笑着说:“沈老师,你忙吧,我得回去了!”
沈默久哪肯让彭婕就这样退出,他死皮赖脸的不让彭婕走,说再多聊一会儿。
彭婕说有急事必须回去。
沈默久却动起手来,他拉住彭婕的手不肯放开。
彭婕无奈,只好骗他说:“明天你若有时间,下午两点到我爸爸家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吧。但你要向你姑妈了解一下白雪吟生母的详细情况,不然,你就别到我家。”
“好,我一定按你的话办,帮你搞个详细调查,我也爬墙虎子撩门帘——露一小手给你看看,也算我给你的见面礼吧。”沈默久认定这是彭婕发出的明确的信号,放开了手。沈默久自认聪明,调逗地说:“你这肚子要是真有孩子我认帐行吗?”
彭婕红着脸没有说话,她暗想,这些男人啊,确确实实没有好东西。
彭婕站起身从沈默久身边走过。
沈默久忽然抱住彭婕:“彭婕,如今我也是单身汉了,咱俩就——我这是小巴狗咬日头,不知天高!”
彭婕惊慌的向院外张望,嗔怪的说:“快松开手,院里有人,明天吧,快松手。”
沈默久松开手,可怜巴巴的望着彭婕。
在回家的路上,彭婕想,今天这一上午也算没白跑,知道了白雪吟的真实身世——不过,白雪吟也怪可怜的——不过,还是很可恨,那么小的年龄,为什么总是勾引李挚呢?她想到医专时的那位解剖老师,当然,主要责任在李挚,这李挚就是那个“解剖老师”。当然也有所不同,要是没有她白雪吟插进来搅和,李挚也不会对我彭婕那样阳奉阴违。她又想到沈默久,从他那里可能得到李挚和白雪吟更多的隐情,可以和他交往,不过沈默久敢得寸进尺,我就让他和吴本渊一样的下场。另外,要找吕向阳,把白雪吟是顾掬贤的女儿这件事告诉他,顾掬贤砍得他人不人鬼不鬼,他一定会在她女儿身上报复的,这叫借刀杀人。可是——白雪吟也确实怪可怜的,是李挚勾引她吧?彭婕犹豫不定,左想右想,觉得李挚和白雪吟都不是好人。我——弄倒白雪吟,李挚也就得趴下。
第二天下午,彭婕正在家收拾厨房卫生,沈默久真的来了。
沈默久进屋就抱住彭婕,不停的说:“快点吧,我爱你,一会儿我还得去机关食堂。见食不抢,到老不长,我沈默久这回就要抢着吃你这美人食了。”
彭婕挣脱着,佯装嗔怪地说:“你们男人就这个德性,一会儿完事就溜之大吉了。今天不行,我刚来例假!”她口气很坚决。
沈默久起誓发愿地说:“真的得给食堂买菜去,在红旗生产队定好了的,我可不是那种狗舔膫子个顾个的人。你放心,有日头,有月亮,就有我对你的爱心。”
彭婕笑了,她说:“沈默久,外边人都叫你‘什么狗’,你还真说了狗舔膫子,说的正好是你自己呀,那你就舔给我看看,你还真就是个顾个的自私自利之徒哇!”说罢又笑。
沈默久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彭婕,咱们以后再选个别的地方,你跟吴本渊就在这屋犯事的,在这不吉利,小孩子拉屎——挪挪位吧。”
“咱们就在这,怕出事你就不要来好了!”彭婕横了沈默久一眼。
沈默久说:“那也行,就听你的吧,我得先走了,官身不由已呀,食堂拉菜的车在红旗生产队等着我呢。你例假完了我们可得老石头打他儿子——实打实的动真的呀!”
彭婕说:“我交给你的任务你完成了吗?别光想着自己那点事儿。”
沈默久挠着大肉头:“你不提我倒忘了,等哪天我再详细给你讲吧,买菜的车等着我呢!”
彭婕说:“我也走,咱一块走吧,我也有事。”
“哎呀,你真是电线干上绑鸡毛——好大的胆子,咱俩都得小心点儿,这孤男寡女的怎么可以成双成对的走哇!一个一个走吧!”沈默久说着忙三火四地开门出去了。
彭婕又把屋子收拾一下,心里暗想,这沈默久比吴本渊还坏。说良心话,李挚还真有很多地方跟他们这号人不同,和李挚相处那么长时间他就从没有象“什么狗”这样恬不知耻。或许就是白雪吟在勾引李挚,才使得李挚对自己那么冷冷淡淡的装正经,白雪吟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也正是有情有意的年龄啊,人又长得漂亮,李挚哪里还能看上我彭婕呢!她想到这,似乎下了决心,出了院门一直向县政府走去。
彭婕来到县政府,向门卫打听怎么可以找到吕向阳县长。
门卫告诉她说:“现在是蓉阳县革委会主任了,原来军队的那位正钟主任调走了,你现在找不到他,正在县大会议室召开大会。”
彭婕暗想,我还不知道吕向阳是主任吗?他原来不是县长吗?但她还是态度温和的说:“啊,对,是革委主任,那我先进去等他可以吧?”
“你进去吧,县大会议室在一层楼西头。”门卫告诉彭婕。
彭婕进了县政府大楼,在门厅站了一会儿,心想,还是到大会厅门口看看吧。她向西走到尽头,两扇关闭着的对开门挡住了去路。
一位男同志拿着材料走过来。他见了彭婕说:“是开会的吗?进来吧。”
彭婕跟着那人进了大会议室,在后边找个位置坐了下来。主席台上一字排开坐着十几个人,还有戴红领章的军人。主席台上方红布黄字写着“‘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动员大会。”
会议首先由县革委会主任吕向阳传达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讲话,接着是各派部的代表表态,最后由吕向阳公布下乡对象。他说:“这次下乡到贫下中农那里去的对象是:根据伟大的教导‘把已经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的精神,我们这第一批下乡的是已经初中毕业、高中毕业的学生。明天上午,各学校、单位要召开学生和家长动员会,下午开始报名,县里由革委会副主任方玉晴同志与机关红派负责人吕明修同志具体抓这项工作。今天是一月七日,报名截止日期是一月二十日。对这个问题我们革命的同志、革命的家属及学生红派小将们都应该提高认识,平时我们高喊忠于……这能不能积极报名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就是一个人忠和不忠的试金石……”
彭婕在想:白雪吟和李莉也是初中毕业了,是不是也应该让她们下乡去,让她们吃点苦,可又一想,她俩现在都是高中一年级,不在下乡之列,不过也快了,后年她们毕业了也得下乡去。上边真有办法,让你们这些红派学生革命,最后都把你们革命到农村去。可她又想,这让学生下到农村去是不是伟大的指示,真说不准,医院派的工人宣传队,就自称是上边北京派的,北京怎么会认识他们呢!现在这政策变化可大,谁都说不准还会怎么变。就说医院的院长吧,去年三天两头被批审,现在是医院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了。
散会了,人们都纷纷离开了会议厅,会议厅已经没几个人了。
彭婕站起身刚要走,见李挚跟几个人拿着照相机,彭婕知道这是县广播站的人,她急忙转身走出会议厅。经打听,她爬上三楼,远远的看见东头靠南边的办公室挂着“县革委主任”的门牌。她走过去,停在那“县革委主任”的门牌下,用手理了理头发,稳定一下精神,轻轻的敲了敲门。听里边说“请进。”她慢慢的推开门,进了吕向阳的办公室。
彭婕没心事也不敢到处乱看,只是半低着头,不时的翻起上眼皮看着这位面目丑陋的主掌着全县党政大权的县革委主任。
吕向阳看着这位陌生的女青年:“‘为人民服务’。你是找我吗?请坐下吧。”
彭婕懦懦地,也忘了应该先背语录:“我是找吕主任您的。”
“你是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呀?”吕向阳见她似乎胆怯的仍然站在那里,态度温和的说“请坐下讲吧。有事你尽管说,不要有什么顾虑,能解决的一定尽快帮你解决。”
彭婕坐在门边一个木椅子上,说:“我是县人民医院的,叫彭婕。”
“彭婕?”吕向阳皱着眉头,眯起那只小眼睛。他忽然想起来了:“啊,我知道了,是一中吴本渊那个案子的当事人吧。你,你是受害者嘛,是值得同情的,怎么,遇到什么困难了?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截了当的讲吧?不要有什么顾虑。发生了这样的事,不能要求人们都能够理解你啊!”
彭婕见吕向阳误解了,但她知道这位原来的一县之长很能体恤平民百姓,以前就常听人们议论过,很多人都叫他吕青天。
忙说:“吕主任,我不是为自己的事来的,我是为你——你——”彭婕不知道该如何讲。
吕向阳爽朗地笑了,和蔼的说:“没问题,该讲什么你就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
彭婕问:“吕主任,一中有个叫白雪吟的学生你听说过吗?就是那个下放到咱县的白森的女儿。”
吕向阳一愣,怎么说起白雪吟来了?又一想,啊,这彭婕死去的爸爸原来是一中的老校长;啊,吕向阳想起来了,听说这彭婕给白雪吟造了许多谣言,顿时心头有一股无名火升起。需知,吕向阳自从知道白雪吟是自己的女儿,一直在内心中有着难以排解的内疚和忧伤。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白雪吟,但他还是佯装不知情而温和的说:
“我不认识她,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既然你来了,就不要这样吞吞吐吐的了。”
彭婕想,我干什么来了,一想到李挚和白雪吟……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吕主任,你脸上的伤就是白雪吟她生母顾掬贤给砍的,白雪吟是反革命的女儿。”
吕向阳听了,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不过他没有说话。
吕向阳在想,这个彭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看样子似乎很非常了解内情。吕向阳立刻警觉起来。是不是红派们又要在我的历史问题上做文章呢?
和顾掬贤这件事这是吕向阳心中最痛苦的一根琴弦,他不允许任何局外人去拨动它。尽管埋藏得已经年深日久,但他却没有一刻不在发出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哀哀的悠悠的低吟。他更不允许任何人对他深爱的顾掬贤说个不字;白雪吟是顾掬贤的女儿,是他吕向阳的女儿,是他和顾掬贤最珍爱无比的作品,他会竭尽所能甚至可以用生命来保护她。他岂能容忍彭婕在这里拨弄是非。
彭婕见吕向阳没有回应,却是满脸怒气的看着她,吓得她从椅子上站起身,面色惨白,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吕向阳意思到自己太激动了,立即镇定下来,温和地说:“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我不愿意让人再提起以前的事,再说那时我看得很清楚,是特务分子顾济财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砍的。在这件事上,一定是有人想利用你吧,你可要提高警惕呀!你能跟我说一说是怎么知道这个假消息的吗?”
彭婕犹豫着,她不是不想说,她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吕向阳叹了一口气说:“过去十几年,二十年的事了,有人又把它翻了出来,目的是什么呢?彭婕,你能跟我说一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样一件事吗?是因为那个叫什么白雪吟的学生吧?”
彭婕似乎也相好了该怎样回答吕向阳。
这时正好方玉晴来汇报关于下乡青年工作安排日程,她推开门,见彭婕在这里,转身想回避。
吕向阳说:“方主任,别走,你进来吧。”
方玉晴只好进到吕向阳办公室,坐在吕向阳对面木椅上。
吕向阳说:“这位彭婕同志来反映点情况,她可能是和一中一个叫白雪吟的学生有点矛盾,或者是误解,说白雪吟生母顾掬贤当年砍了我吕向阳。这件事你也很清楚,是反动派特务分子顾济财干的,即或是顾掬贤,这与白雪吟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过还是个孩子吗?听说你彭婕以前对白雪吟也说过一些不太合适的话,你们都是年轻人,要学会友爱和团结互助啊!再说你乱讲话也是要负责任的,有了矛盾,要通过正当途径解决。方主任,麻烦你一会儿抽出点时间和彭婕大夫谈谈,都是青年人,有什么矛盾帮她们解决一下,和为贵呀!团结一致才能取得胜利吗!”
方玉晴对彭婕说:“吕主任这段时间特忙,彭彭,我安排时间和你谈谈吧。”
彭婕还愣愣的坐在那里。
方玉晴走到彭婕近前,给彭婕递个眼色说:“走吧,彭婕。”
她陪彭婕来到走廊,低声说:“你还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呢?吕主任讲得有道理,不要激化矛盾,白雪吟也还是个学生吗!李挚和白雪吟关系是密切些,不过那是有原因的,可别总是胡思乱想的了,快回去吧。”
对于方玉晴今天的劝告彭婕表示感谢,因为方玉晴毕竟承认李挚和白雪吟关系密切了:“方阿姨,谢谢你了,你快忙吧。”彭婕转身走向楼梯口。
方玉晴又回到吕向阳办公室,这下乡日程安排需经吕向阳主任批准。
吕向阳冷笑一声说:“方主任啊,你这未来的儿媳心胸不太宽阔呀,可得好好教育啊。”
方玉晴吃一惊:“怎么,你知道我和彭婕的关系呀?”
吕向阳笑着说:“这事我怎么能不知道?彭婕不是李挚的未婚妻吗?李挚不是李成章的儿子吗?李成章不是你的丈夫吗?”
方玉晴摆出一付为难的神态:“这彭婕年轻不懂事,有不对的地就请吕主任谅解,她还年轻,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就一个可依赖的老父亲还去世了。”
“青年人,有些事情钻进了牛角尖,可以理解。不说你们家的事了,把日程安排讲一下。上级领导就是有办法,为这些毕了业的红派学生我可熬干了心血,总得给这些孩子一个出路啊!这回一个指示全解决了。这些孩子应该到艰苦的环境中去磨练磨练啊!”吕向阳对这下乡的指示是举双手赞成的。
彭婕出了县政府大门往西竟直回了家,她心里暗想:今天我彭婕真是霉气,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挨顿狗屁教育,有什么办法,也只好忍受了。忽然感到肚里阵阵疼痛,她想,和沈默久谎说来例假了,好象还真的要来例假啊!她想到了沈默久,她知道,沈默久一定还会纠缠她的,怎么办呢?一个弱小的女子,单凭自己一个人要整治这些恶棍,唉,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不过,我一定让他沈默久得到报应,在批审老父亲的时候,就他沈默久下手最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