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半斤八两 老夫妻情同水火
山盟海誓 小情侣爱如蜜糖
国仁跟何玑的家在蓉阳县城西街的西南角,在当时,应该是这个小县城的豪华住宅了。在县一中南两里多路的地方是县火力发电厂,发电厂后约一里多地处有几栋红砖青瓦房舍,这就是发电厂职工家属区。最北边一栋砖房的西头四间就是国仁和何玑的家了。
领导住房在一栋房中,一般都是东头,国仁所以要了这栋房的西头,他是看好了西边是由西北向东南方向的303国道,在国道和楼之间有三十多米宽的空地,空地西边是一道护路壕沟,沟岸上是两排高大的护路槐树。国仁搬入这里后,把西边三十多米宽的空地全都用砖墙围在院子里,种些蔬菜花草。前边的院子也很大,从前院墙到正房约有二十米,因为国仁家开的是东边院门,前边没有房与房间的过路。对着房间过去就是院子的大门,大门是对开的两扇黑漆铁院门。进了院门向右拐,沿着东面院墙下是青砖铺着的有两米宽的甬路,甬路两边都是花花草草。
国仁坐在宽大的有两间房子面积的大客厅沙发椅上吸着烟。
何琅从厨房来到客厅问:“姐夫,在哪吃饭啊?我姐说把餐桌摆在客厅里,可以吗?”
国仁抬头上下打量着二十二岁的何琅,他很欣赏何琅那丰满的身段。
何琅有些难为情,催促说:“在哪吃啊?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不认识了!”
国仁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说:“为了你何琅呀,我还真愿意尽亲戚之力,那文革,咳,这你也知道,你看他那长相,是我国仁的儿子吗?”
何玑突然闯进客厅来,指着国仁的鼻子吼道:“你又胡说八道,不是你的儿子是谁的儿子?你他妈姓国的别当着我妹妹满嘴喷粪!”
国仁毫不相让的说:“是谁的儿子你自己心里不明白吗?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还用我国仁给你揭老底吗?你想骑到我脖子上拉屎还打我耳光子,欺负我是不是呀!不是头几年了,你何玑可以为所欲为,我今天明白告诉你,何玑,我国仁也要造反了!”
何琅劝阻着姐姐何玑,又对国仁说:“姐夫,你也让着点吧,国文革都那么大了,你这样说,让文革知道成什么事了!还让不让国文革回这个家呀?一会儿明修就要来了,你们这样闹腾,是请明修来吃饭哪,还是来看你们两个吵架呀?”
何玑气得右鼻翼的小伤疤隆起个小紫红豆豆,气哼哼的说:“哪天咱们找几个人明白人说清楚,能过咱们就过,不能过咱们就散,别以为我何玑离了你国仁就没法生活!”
何琅把何玑劝到厨房去了,低声说:“姐姐,你就忍着点吧,现在你离了婚,便宜了我姐夫不说,你怎么面对顺妍和文革呀?文革今天回不回来呀?”
何玑摇摇头说:“挂电话了,让他回来,也不知道他回不回来呀?”
何琅又回到客厅,见国仁正气鼓鼓的吸着烟,她斜了国仁一眼,从国仁手中夺过烟扔到烟灰缸里说:
“听我姐姐说你有高血压,肝脏也不好,就少抽点儿烟吧!不管你说的事是真是假,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俩这样吵也不怕人笑话啊!再说,姐夫,你这不是自己羞辱自己吗?”
国仁一把拉住何琅那胖乎乎的手,激动的说:“何琅妹妹,姐夫心里憋着这口气出不来呀!”
何琅忙抽回手,斜眼看着国仁说:“姐夫,快放开,让我姐姐看见了又得吵架。”
这时,听到有院门的门铃声。
何琅安慰着国仁说:“快消消气吧,我去开门,一定是咱姑爷来了!”
吕明修来到客厅,坐在国仁对面的沙发椅上。
国仁递给吕明修香烟和打火机,问:“怎么来这么晚呐,星期天还上班吗?”
吕明修点燃了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又慢慢的让灰色的烟雾从鼻子和口中自然的飘出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摆脱这一天的烦恼和疲劳,他说:
“爸爸,你说这招干的事啊,一天找我的人一个接一个,想躲都躲不开啊!一千九百四十三个人报名参加招干,就仅仅四个名额,过去考状元也不会这么难吧!到这儿,我还是偷偷来的,要是他们知道了,会撵上门来的!其实,找我也没有用,这招干的事都是方玉晴亲自抓的,别人插不上手。”
何玑、何琅把餐桌摆到了客厅,六个菜和酒也都端上了桌子。
何玑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微笑着说:“明修,跟你爸爸先吃着吧,我再炒两个菜就过来。”
国仁呢,也好像根本没有吵过架,关切的对何玑说:“让何琅炒那两个菜,你也过来陪姑爷一块喝酒吧!”
何琅在一旁说:“姐姐,你也坐下陪着明修吧,我去炒那两个菜。”
国仁让吕明修入座。
吕明修站起身,说:“‘三敬三祝’这规定咱们还得照办哪!”说着起身站了过去。
国仁、何玑也都站了过来,三个人排成一个横列。
吕明修说完一二,开始,三个人有节奏的齐声敬颂……
吕明修带头又回坐到餐桌前,看着满桌子的菜,问:“还有别人吗?这菜就够了,别再炒了!”
国仁说:“没别人,咱们今天就是咱自己家的人,本来想请你爸爸过来,想到人家现在是县革委主任,也不会赏这个面子呀,再说,你们爷俩现在的关系……咳,这酒也喝不到一块儿去呀!”
国仁的话勾起了吕明修的满腹忿怨:“我家那老爷子,咳,现在是吕青天,革委会主任,可是六亲不认了,一尘不染哪!”吕明修喝了一口酒,吧嗒吧嗒嘴“是茅台啊,爸爸真有本事,哪弄来这么好的酒啊?”
国仁不无骄傲的说:“弄了一箱呢,本来是想给你那主任老爸送礼的,想求你老爸帮忙解决你岳母恢复工作的事,看起来这礼也送不上去呀!”
“这亲家也真是,中了邪一样。你说,文化学习活动前的干部除了有严重历史问题和现实表现不好的,都官复原职了。我找他多少次,就他一句话的事,我的办公室主任职务就是不落实。”何玑也是充满了怨气。
何琅把两个菜端上了餐桌。
国仁热情的对何琅说:“快坐下吃吧,年轻人好饿,快坐下吃饭吧!”
何琅挨着国仁坐在餐桌前。
吕明修又喝了口酒,夹起一箸鱼肉放到嘴里咀嚼着,咽下去后,又吸了口烟,说:“我家的老爷子将来麻烦可就大了,他恢复工作后,特别是出任县革委主任以来,犯了多少错误哇?都是原则性的问题呀。”吕明修掰着手指头“第一件是一次借修水利迟到撤了十一名红派科级干部,尽管在省里红总和政治部的干预下都官复原职了,可这对于我家老爷子来说,就是对红派的打击报负呀!第二,给他落实政策了,他却把共产党和人民给他补发的工资支助了老Y派、反对文化学习活动分子白森家了,你说他这阶级立场到哪里去了!现在还在积极张罗着让白森重返学校任教,一个Y派分子能教出无产阶级的接班人吗?第三,凡是过去被批审的老干部、基本上全都官复原职了,像我岳母这样根正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出身的却靠边站着,不给恢复工作,这说明什么问题呀?第四,这次招干,他的错误就更严重了。”吕明修看着何玑。
何玑忿忿的说:“亲家真是老糊涂了!阶级立场到哪里去了?他这样下去,我看很危险,说不定哪天,他还得下台被批审,你们看着吧!”
国仁却有不同的意见,他说:“我的工作还是得感谢亲家呀!是亲家做了大量工作才落实的。”
何玑说:“他吕向阳为了全县用电,你是电业里的专家,他能离开你吗!”
吕明修越说越兴奋:“就说这次招干吧,老爷子亲自抓。多大个事呀,本来就是我们政治部的事吗?大事小事都他亲自抓,安排那个死教条的方玉晴具体负责任,我们政治部两个副部长都成了打杂的了。”
何玑给吕明修又倒上了酒,说:“明修啊,今天把你找来也正是为了这招干的事呀!你弟弟国文革也不能总是呆在林场啊!你说,当年是全县知名的造F派领导,现在算什么呀,一个林业工人。另外还有你何琅小姨,这次也报考了,原来是怕你那不要脸的舅舅何珠影响她,现在政审是过关了,可是若凭考试,我看文革跟何琅都没有希望。”
何玑提到何珠,这让何琅很难堪。她想到那个夜晚她把哥哥何珠当成沈默久而干的丑事,下意识的低下头去。
国仁在桌子底下用脚偷偷的碰了一下何琅,表示着一种理解和安慰。
为了掩饰桌子下边的举动,国仁说:“明修,国文革应该说是为‘文化学习活动’,特别是为咱们蓉阳的‘文化学习活动’立下了汗马功劳哇,招干,是不是应该给予照顾哇?你小姨呢,你也知道,我岳母去世后她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了,家庭出身又好,像这样的特殊情况应该特殊对待。”
吕明修为难的说:“找我办事的人推不开门,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在县政治部,或者说,不在任何人的手里。各单位不是都传达了县革委的招干文件了吗,政审合格后就全看考试成绩了,你就是找我家老爷子也没办法,政策是他制定的。政审又那么宽松,这不就等于凭着一张考卷定命运吗?这是什么选干标准哪!这明明是封资修的那一套吗!”
何玑看着何琅说:“凭考试,何琅还是有希望的,复课闹革命后不是一直都坚持上学吗!文革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
吕明修深吸一口烟,思索了一会儿,替岳母何玑想出一个主意,他说:“妈妈,以国文革自己的名义向县革委写一份报告,把国文革在‘无产阶级文化学习活动’中的贡献摆一摆,要求县里能考虑实际情况给予破格录用。我看还是有希望的。我家老爷子也应该考虑到这一点,国文革在‘文化学习活动’中的贡献和成绩,这是全县有目共睹的。”
何琅说:“要不就让国文革回来,自己到县革委去找。我们现在的班主任雷鸣老师因为在全校教职工大会上羞辱工宣队长张三,被停止工作到学校农场劳动,雷鸣老师自己到县里找了我吕向阳大哥,结果又给恢复工作了,县里还把工宣队给批评了。”
国仁说:“我看这是个办法,让文革自己去找找亲家,看现在这个情况,明修也真的是无能为力呀!”
“好,那就这么定吧,我今天上午已经给国文革往林场挂电话了,让他今天回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何玑同意这种意见。
吕明修很恭敬的给国仁倒上酒,又给何玑倒了半杯果酒,他看着何琅说:“小姨,你也喝点吧?”
何琅摇摇头说:“不行,我不会喝。”
吕明修端起酒杯:“二老也没少为我和顺妍操心,现在顺妍在南京医治很见效果,我也代表顺妍敬二老一杯酒吧。”
国仁、何玑和吕明修碰了杯。
国仁喝干了杯中酒,说:“明修,我呢,也看不明白了,你说这‘无产阶级文化学习活动’还得搞多少年哪!会一直就这样搞下去吗?”
吕明修吸了口烟,慢慢的吐出来,他说:“这个问题谁也说不准,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形势无论怎么变化,坚持无产阶级专政的,坚持抓J级斗争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教导我们‘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颠扑不破的真理呀!”
国仁和何玑不断的点头。
何琅说:“我们班的白雪吟,因为斗流氓成了我们学习的榜样,要我看这就不对,那白雪吟家庭出身多复杂呀!”
“是呀,在这个问题上也应该讲J级斗争,要用J级斗争的观点看待、分析问题。首先要看白雪吟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她斗的是不是流氓,也许她是搞阶级抱负或者耍什么阴谋诡计骗取组织信任呢!”吕明修放下筷子“爸爸、妈妈、小姨,你们慢慢吃,我现在是酒足饭饱了。”
国仁等三位也早已经吃好了,为了陪着吕明修,才没有放下筷子。
吕明修点燃了一支烟说:“爸爸、妈妈,我前几天我到省里政治部去了一趟,把咱们县的阶级斗争形势向省政治部主任孙志权做了详细汇报。”
听到孙志权这个名字,国仁的脸立马沉了下来,何玑也低垂着头。
吕明修还以为两位年龄大了,多贪了几杯酒呢,并没有想到,这两个人是对孙志权这个名字的敏感。他弹掉香烟上的烟灰,说:“据孙志权主任讲啊,现在的阶级斗争相当激烈和复杂,上边有人这次出山是有前提的,他向保证永不翻案,可是你看现在,一切都在恢复着老的一套,咱们县不也是只抓生产不抓文化学习活动吗!根据这些情况,我想,可能还得有人犯错误。”
国仁、何玑都专注的听着。
吕明修见国仁、何玑听得铙有兴趣:“孙志权是咱们县调省里的,妈妈,你也认识孙志权吧,那时在咱们县当过团委书记,我是副书记吗!”
国仁沉着脸,嘲讽的说:“你岳母当然认识这孙志权了,在一个办公室工作过,非但认识,应该说是相当的熟悉呢!”
何玑瞪起了眼睛,右鼻翼下那小伤疤隆起来了,由白变成紫红色,毫不相让的看着国仁说:“我是和孙志权很熟悉,关系还十分密切呢!”
吕明修见气氛有些不对,站起身说:“爸爸、妈妈,文革和小姨的事——根据情况,我尽力帮忙。我得回去了,还要到老爷子那去接小琰和小刚回家。”
送走了姑爷吕明修,何玑面对着国仁怒目圆睁,她指着国仁的鼻子说:“国仁,你给我说明白了,我和孙志权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