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风波平地 是非人策划是非
日月苍天 正义者坚守正义
一九七二年是中国大地暖气频吹、人们感到有希望的一年。上边发出了十分明显的信号,诸如:恢复建设银行……各种报纸发表了重要人物提议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社论等,重申了党的干部政策,强调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干部是好的。人们虽然还心有余悸,私下里却感到欢欣鼓舞。
可吕明修除了敏感到政治气候的变化带来的压力外,却遇到了一件很大的棘手问题,彭婕像一贴粘度极强的膏药一样,粘在吕明修的身上。吕明修无论是软是硬、是抓是挠都无法揭掉这贴老膏药,吕明修甚是苦恼。他吕明修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一个蓉阳县因吴本渊、国仁而出名的风流女子结婚呀!一把手孙志权调回省里去了,现在吕明修这第一副书记,实际已经坐上了第一把交椅,这种时候若是在彭婕这个女人身上出了问题,影响前程实在太不划算了。另外他还担心,在这期间,万一白雪吟、李莉若是找了对象,那自己可就无法再插手了,这两个女孩怎么也得弄到手一个吧,因此他心里特别着急。本来晚上有客人要陪餐的,他跟“什么狗”讲,就说他家有急事不能陪客人了,反正这人物也不重要。他回到家安排小琰吃完了晚饭,让她回自己屋子写作业。他独自躺在卧室,两手抱着头,苦思苦想着摆脱彭婕的办法。
晚上九时,门铃响了,吕明修知道今天彭婕是不会来的,因为彭婕今天晚上值班。他来到大门前问:
“是默久吧?”
听门外说:“吕书记,我是沈默久。”
吕明修开了门。
沈默久提着个挺精致的篮子,笑着说:“上边来人是准备组建建设银行的,有管财贸的领导陪着,我要了几个菜来陪书记喝点酒儿。”
这一春天,吕明修就心里闷闷的,而他有很多心里话只是跟沈默久才能说,正好借酒浇愁,也谈谈自己的苦闷。
进屋后,沈默久把菜篮子放在桌子上,说:“吕书记,你进屋先等着,我来拿碗筷。”
吕明修说:“你不知道在哪,我拿吧。”
沈默久说:“你家这点东西,我还不知道吗!”
两人把餐具摆到吕明修的卧室。
小琰打开门往外看,她想看看是不是彭婕。见是沈默久,叫了声:“沈叔叔。”
沈默久说:“小琰,去厨房拿碗来,叔叔给你分些菜去自己吃,我跟你爸爸喝点酒。”
小琰拿来碗,沈默久各样菜都给分出一些,说:“不够再过来,随便吃,不够叔叔挂电话让饭店送来,反正不用咱爷们掏腰包。”
小琰看着满一碗了,说:“这些我可吃不完。”
沈默久说:“吃不完剩下,趁热吃去吧。”
吕明修跟沈默久都坐下了。
沈默久起开蓉阳酒厂的芙蓉液酒,说:“我喝咱县这酒比那茅台还强。”
吕明修说:“咱县芙蓉液酒不错,这芙蓉液是用山泉水酿制的,就是好哇。”
两人边吃边聊,眼看一瓶酒下去一多半了。
沈默久呷了一口酒,点上烟深深地吸一大口,问:“吕书记,我发现你这一春天心情都不是太好哇,咱哥俩是扯着耳朵连着腮,有什么难事跟老弟讲讲吗?”
“能好得了吗?你都看见了,彭婕象赖皮狗似地纠每天缠着我。”吕明修呷了口酒:“唉,早知今日,不该当初哇。”
沈默久也呷了一口酒,笑着问:“当初你和她是不是——已经过关斩将了吧?那你一个县大老爷也有办法对付她这样一个狐狸精的,别着急,这事犯不上吃后悔药,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那彭婕,她耗子尾巴上长疖子,能有多大能(浓)水,不过是耳挖勺炒芝麻,小鼓捣油儿!”
吕明修又抽出一支烟,沈默久赶紧把火送过去。
吕明修吸了两口烟,心想,即或沈默久是忠实于自己的,但也绝对不能承认跟彭婕有男女关系这件事,这既是一种违法行为,也是一名党的干部所不应有的道德品质。我吕明修必须以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他说:“默久哇,你把我吕明修看成什么人了,我再糊涂也不至于不结婚登记就和她彭婕干那种事吧?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如果我已经和她彭婕有了你说的那种事,我吕明修就毫无疑问的要娶她为妻的,这是一个人最起码的的道德品质问题吗!何况我吕明修还身为国家一级政府的主要领导呢!”
沈默久沉默不语,根据他的观察判断,他确信他们不但有那种事,而且吕明修还有承诺,不然他何至于为此事忧虑不堪呢。
沈默久当然不会捅破这层纸的,他委婉又表示关切的说:“那你就没必要忧虑彭婕吗?不过,这彭婕可是吃屎长大的,茅坑臭嘴。还是应该断了她的盐(言),让她少说咸(闲)话。怎么样,书记现在是不是有了人选啊?”
“彭婕毕竟为我及你嫂子国顺妍、你侄女小琰,尽心尽力看过病啊!我不忍心让她失望。”吕明修把自己打扮成品德高尚、知恩图报的正人君子。
他又关切的问沈默久:“你怎么样?有人选吗?”
“哪有人选,李莉虽然没成,我心里还真有点酸溜溜的,不图吃馒头也图一口气呀!我非找一个比李莉还漂亮的不可。”沈默久拿起瓶子,把剩下的酒分别倒进两个人的杯子里。
吕明修说:“默久,你跟何琅不是关系很密切吗?现在这县里形势比较明朗了,你的位置也巩固了,再说这何琅进步很快,还是学习活动标兵,入了党。你们的关系可以重新考虑呀!”
“咳,吕书记,那是别人瞎传的,我和你岳母家有点屯亲,论起来何琅叫我姐夫,可人家何琅现在已经另有所爱了。”沈默久不想跟何琅的原因就是怕养不住何琅,加上他知道在彭婕家里国仁跟何琅所发生的事。果然,何琅跟国仁两个人真的走到一起去了。
“另有所爱,我怎么不知道呢?”吕明修望着沈默久。
“自从嫂子国顺妍去世,加上你工作繁忙,你也很少和国仁家走动了。你那岳母何玑已经是病入膏肓,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嗒头了,那国仁他兔子吃了窝边草,早跟何琅先斩后奏了!”
吕明修喝了口酒,脸已经猴屁股一样红了,说:“不说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默久,你给我想个办法摆脱彭婕,你这个人还是有些鬼点子的;我目前作为县里的主要领导,有责任帮你解决家庭生活问题,这你放心,是要找一位比李莉好的,这也是为组织争个面子,挽回影响吗!”
“谁比李莉强啊?哪还有比李莉强的呀!象外国女孩似的,毛嘟嘟的真可爱呀!”沈默久那眼睛半睁半闭,他就是这样,别看他迷迷糊糊有时象睡着了一样,但你说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吕明修想了想,试探性的说:“白雪吟怎么样?白雪吟不比李莉强吗?”
沈默久象猫挠屁股似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知道吕明修对白雪吟早就垂涎三尺了,不过是拿着自己说事寻开心而已,他故作惊慌的说:“哎呀呀,不行不行,白雪吟这丫头是个狐狸精,太漂亮了,我可惹不起她,别弄个逮不着这狐狸精,还惹一屁股臊。就是真逮住了,那我也是两手捧剌猬猬——拿不起来也放不下。要说和李莉相比吗,各有千秋啊!”他又嘿嘿的笑了两声,看着吕明修说“吕书记,我看你娶了白雪吟吧,她那家庭背景啊,巴不得有你这棵大树的。”沈默久明知白雪吟是不会同意的,有意这样说,讨吕明修高兴。
乙醇似乎使这两个人都失去了理智,说话已毫无遮拦,本来两个人平时谈话就很少隐瞒,但吕明修虽然也会借酒说出心中事,可轻易是不会说出有失身份的话来的。
他说:“默久,我年龄不等人了,我本想清心寡欲,就把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献给革命事业了;你这么一说呢,那我就先跟白雪吟谈一下,她若跟我,我就娶她,她若不跟我呢,我一定有办法让她嫁给你,你敢不敢要?”
沈默久呲着板牙嘻嘻的笑着:“她若嫁给我有啥不敢要的,好女还怕赖郎缠呢,只要给她那……生个孩子,再厉害的女人也是炉子里的毛铁,见火就软了。”
吕明修眯着红红的眼睛说:“默久,你在这上头还是很有经验的吗!”
沈默久傻笑着说:“哈哈,有啥经验,我是绣花枕头,一肚子草。”
吕明修深沉的说:“默久哇,我们这都是一厢情愿啊。我也不瞒你了,白雪吟我不要,李莉我也不要,你就帮我把彭婕解脱了,这眼下县里头工作千头万绪,我还是先公后私,一心一意抓好党的事业吧!白雪吟呢,你喜欢她,组织可以帮助你。但,我们还是要按婚姻法办事啊,婚姻自由,咱们领导也不能强迫呀!”他心里却暗下决心,白雪吟我一定要弄到手,否则就——不然就是李莉。他想到当时李莉找他给沈默久做工作,听她说啥,若是你吕书记我就嫁给你。她亲口说的,那时正给沈默久往一块撮合,加之国顺妍还在,也不好从中横打一杆子,现在——我吕明修也是孑然一身了,只要——至少是会得到李莉的呀!
沈默久眯细着眼睛问:“吕书记,你,你怎么不讲话啊?”
吕明修微笑着说:“在自己家以后不要称官名,就叫我老吕或者大哥吧。”
这时大门铃响。
沈默久看看表已经快十一时了。他说:“吕书记,你坐着,我去把她打发走,准是彭婕。”
“不会是彭婕吧,她值班啊!”吕明修似乎在自言自语。
沈默久歪歪斜斜地颠着脚来到院门旁问:“谁呀?这么晚了!”
彭婕听出是沈默久,回答说:“我是你姑奶奶,快开门!”
沈默久骂了一句:“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快回去吧,这里有好几个人呢!吕书记酒也喝多了,今天你先闲一天吧,实在需要的话,我喝完酒先去帮你,回去等着吧。”说完转身回房了。
彭婕骂了句:“‘什么狗’,你们这些当官的都是外表冠冕堂皇,满肚子男盗女娼。终有一天你们会丢人现眼的。”
沈默久回到屋里说:“让我打发走了,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又知道咱们都是蹲墙根拉屎——脸朝外的人,知道咱跟她丢不起面子,她就更得寸进尺了。”
吕明修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他实在是对彭婕毫无办法了。断绝关系吧,他怕彭婕到处去讲他吕明修如何如何,会败坏他的威信;不断绝关系吧,自己怎么能和这种臭名昭着的人生活呢,也太丢面子了。
沈默久眯着眼,勾着脖子,打起小呼噜来,好象已经睡得很沉了。沈默久就有这个本事:喝酒、聊天、睡觉都不耽误。6
吕明修又点了一支烟,抽出一支递过去说:“默久,吸烟。”
沈默久慢慢地使劲挑着眼皮,好象两只眼皮已经麻木了,本来眼睛就小,强算睁开两条细细的,别人难得看见的小缝儿。说:
“吕书记,我有办法了。”
吕明修一阵惊喜,把烟点着递过去:“什么办法,快说说。”
沈默久接过烟吸了一口,仿佛有了点精神了,说:“你给她来个杀猪不吹——蔫退。”
吕明修很着急,没明白沈默久的意思:“说清楚,怎么回事?”
沈默久说:“你呢,干脆带几个人下去检查工作,落实报上的社论精神,有的公社干部,被打倒的能解放就解放一批,也能得到民心呀,出去它一两个月再回来。她彭婕是个闲不住的主儿,我留心点,抓住她的把柄,我让她彭婕黄连上吊苦胆,苦上加苦,看她还敢来纠缠!我就不信,她蚂蚱尥蹶子,还能踢出多大劲来。”
吕明修连连摇头:“这不是办法,这算什么办法,逃跑主义,那不还是没解决吗?”
“哎,吕书记,我知道你得这么想,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但吕书记,你想,刚才彭婕这三更半夜又来了,她是个性狂,这彭婕有五个男的她都能应付自如。你走出去后,她能甘心寂寞吗?你看她跟李挚恋爱后,跟吴本渊,跟你岳父国仁,实不相瞒,在跟你岳父前还跟我——不过我没——她不让我——她再找了新的人不就把你给解放了吗?”沈默久为想出这办法很得意,他终于替领导排忧解难了。
吕明修摇着头说:“我觉得还是不妥,回来她再找我怎么办?”
沈默久闭上小眼睛沉思一会儿,说:“她若再她妈给脸不要脸,想破裤子缠腿,就抓她,她跟谁搞就一块都抓了,彭婕有前科,判她两三年。”
吕明修考虑了一下,觉得只好试试,说:“可以,我明天头午准备一下,下午就下去,你留在家里,县里的事多跟张树藉商量,主要把彭婕这件事处理好了。但不能抓她,尽量隐秘解决,反正我和她是清清白白的,也不怕她纠缠。”
沈默久望着吕明修说:“咳,张树藉还真成了张书记了;我这政治部长可真的就‘不长’了!”
吕明修明白沈默久是还嫌自己关小,说:“张树藉不过是副书记吗?他是官大权不大,你沈默久可是实权派呀!”
为了方便群众,中医院也开了西医门诊,彭婕被安排在门诊部,同时还要兼着注射室的工作,注射室暂时就彭婕一个人,领导说是过些天有个休产假上班的护士,要安排到注射室。
一天, 何琅却突然来到注射室,看到彭婕转过身想走。
彭婕忙上前拉住何琅低声说:“何琅,什么时候回县城的?你有事吧,怎么见了我就想躲开呢?以前都是误会,也怪那沈默久没安排好。”
何琅只好又回到注射室:“彭姐,你转到中医院来了?”
“何琅妹妹,有什么事尽管放心说,姐姐会帮助你的。”彭婕似乎对何琅有一种歉疚。
何琅下意识的左右看看,说:“我那外甥国文革来注射青霉素,那么大个人了,还非得让我领他来。你也知道,我姐何玑疯疯癫癫的,也是有早晨没晚上的了,我这当小姨的只好领他来了。”
彭婕问:“国文革是什么病啊?”
何琅低声说:“他那小鸡鸡包皮又红又肿的,还有脓血,他连大夫也没让看,不好意思,自己弄点消炎粉消炎。”
彭婕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不确诊能乱用药吗?你去叫国文革进来吧。”
国文革跟着何琅进了注射室。
彭婕转头对国文革说:“不诊断就乱用药,会出事的,来,让我给你看看。”彭婕戴上透明的塑胶手套。
何琅面部表情严肃,她说:“‘调查就象十月怀胎,解决问题就象一朝分娩。调查就是解决问题。’快让医生检查一下,检查就是调查,否则,用错了药会出现大问题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呀。”
彭婕拉开里屋门对国文革说:“来,进这屋来,我给你检查一下。”
国文革迟疑着,但还是顺从地跟着彭婕进了里屋。
彭婕关上门,亲手把国文革裤子解开,见红肿,还有些脓血状的分泌物。彭婕想,去喝点化验一下,可别是得了什么性病啊,这种病可是有传染性的。
她采集了脓血,又拿一个空药瓶给国文革说:“你拿着这药瓶到卫生间去尿一点尿回来,要化验一下你的尿液。”
彭婕和何琅一起走出里间诊室,她对何琅说:“一会儿你外甥回来可以先打青霉素,消炎是可以的。我再给他开点外敷的药,要确诊得看明天化验结果。”
第二天,化验结果出来了,是龟头炎症。
彭婕和化验室的一位大夫低声说:“我还以为是性病呢,不是就好了,注射几次青霉素,再外敷些药也就没事了。”
九点钟时,国文革跟何琅来到中医院,彭婕把化验结果通告给他们,并要求每天上下午都要按时来注射。
彭婕跟何琅说:“炎症挺厉害,按中医说法应该是从火上得的,注射两个疗程的青霉素就好了。你若忙,以后就别陪他了,这么大个人了,让他自己来找我就可以了。青霉素还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