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明修愣愣的看着站在眼前的李挚，一时显得手足无措。

李挚比吕明修还要惊讶，这么长时间，妹妹李莉没有音讯，只是说到外地参加学习班脱产学习去了，怎么会连封信都不写呢？李成章不放心，催李挚到有色金属询问一下情况。今天下了班后，他坐着教育局的那辆破吉普车就赶到有色金属来了。几经打听，才知道李莉住这栋楼三楼302室，见到的却是吕明修。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隐隐约约的感到这里可能有些诡秘，难道李莉和吕明修私下里生活在一起了？

李莉却在屋里大声问：“明修，是谁呀？”

李挚听出是李莉的声音，尤其是听到这称呼，脑袋里嗡嗡响啊，他顿时一切全都明白了，愣在那里，怎么会是这样呢？他真的是感到进退两难了。

这时李莉穿好衣服走过来，见是李挚，虽然她很吃惊甚至有几分恐慌，但她想，此事终究是要大白于天下的。

于是，她很平静的说：“哥哥来了，快进屋里来啊，站在那里干什么呢？是爸爸让你来找我的吧？”

吕明修见李莉从容淡定的态度，这才调整好情绪，寒暄地说：“李科长，快请进。”

李莉把她跟吕明修结婚的事告诉给李挚，并一再讲是自己追求吕明修的，吕明修待她很好，当时想告诉家里，但是怕家里不理解，所以就背着家里偷偷的领了结婚证。

末了李莉强调说：“明修坚持要先征求家里的意见，是我不同意他这样做的。”

李挚见妹妹李莉挺着肚子，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木已成舟了啊。他也只好面对这个现实了，加之吕明修提拔自己，否则，自己也当不上这个科长，李挚想，也就送个顺水人情吧，他对李莉说：

“婚姻这事应该由你自己做主，我想即或当时家里知道你跟吕书记的事，也不会过于干涉的，婚姻自主吗！”李挚想，李莉已经是吕明修的人啦，再说三道四还有什么用呢？再说吕明修提拔了自己，自己管着全县六千多名教师，若按干部来说，全县七千多名干部他李挚就管六千来人啊！吕明修是县里领导，自己也算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吧。

李挚想到这些，心里自然也就很舒畅的了。他对李莉讲：“小妹，我马上还得回去，你看这事要不要如实跟爸爸妈妈讲啊？”说着他又看一眼吕明修，似乎在征求这位书记妹夫的意见。

李莉还在犹豫。

吕明修说：“李科长。”他有意这样称呼，因为这个科长是他吕明修给的:“我看暂时先不要讲，求你先周全一下。现在县里领导班子有点矛盾，你可能也有所了解，别让人家利用了咱们这点家事制造是非。这是我的意见，李科长你说呢？”

李挚点着头说：“也好，我回去就说小莉到外地学习了，没看见，单位领导讲的。你们俩的事，就过一阵子根据情况再和家里说吧。那我先回去啦，司机还在下边等着呢。”

吕明修把他送到屋门外说：“对不起了，我和小莉都不能下楼相送了。”

李挚表示理解，说：“你们都请回吧，我明白，还能挑你们礼吗，都是自家人了吗！”

十月二十六日，李莉折腾一天一夜才生产了，是个男孩，可惜呀，这个孩子一出娘的肚子就死了。李莉悲痛不已，吕明修百般的安慰着李莉，精心侍候半个月后，雇了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侍候李莉，因为他感觉到政治气候似乎有些变化，他要回到县里去。很多家报纸转载了一个省报的“白卷信件”，并加了编者按语，认为这封信提出了教育战线上两条路线、两种思想斗争中的一个重要问题，确实是发人深思的一封信。

吕明修回到蓉阳上班第二天，正赶上省里派来考核人员，到蓉阳县考核水质和饮用水情况，准备拨款给蓉阳县建自来水。这考核人员别看官不甚大，但在工程立项拨款这个问题上是大权在握啊，倘使地方怠慢了，工程不能立项，拨款的事也就化成了泡影。吕明修在内心里是，不想使这件有利于蓉阳县城几万人饮水的大好事成功的，他要以此造成对高阳的一次打击。

吕明修回到蓉阳还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把教育科代科长李挚找到办公室。

寒暄了几句后，吕明修问李挚：“李科长，各大报纸转载并加了编者按和那封信，组织教师学习了吗？”

李挚摇摇头说：“没有学习，我考虑有县里的‘8?22整顿学校秩序的通知’，如果组织学习，是不是会受影响县里通知精神的落实，就没有专门安排学习。”实际上，李挚对高阳是怀有深深的恐惧，他不敢颤自行事。

吕明修考虑到李挚的处境，更重要的是考虑到时机似乎还不成熟，所以他指示李挚说：“这样吧，也用不着大张旗鼓地搞什么声势，可以召开县直各学校领导及各公社中心校领导会议，讲一下这篇文章。尤其是的编者按认为：这封信提出了的‘这是教育战线上两条路线两种思想斗争的一个重要问题’，实际上开学初你在全县教职工广播大会上的讲话是对的，甚至可以说走到大报社的前边去了。这说明你的政治嗅觉很敏锐啊！另外，你考虑过没有，如果没有执掌大权的人物授意，这家大报敢发表这样的编者按语吗？这‘编者按’还说不准是谁‘按’的呢，这应该是政治新风向啊，也是文化学习活动的新发展动向！”

李挚客气地说：“走在这家大报前边，那不敢当。不过，确实是一种新风向，我同意书记的看法。好吧，我按吕书记的意见办。”

吕明修放低声音亲切地说：“李科长，我跟小莉的事儿让你费心了。小莉很安全，孩子是没有了，大人很好，你这当哥哥的就放心吧！”

李挚说：“只要大人平安就好啊。”

高阳书记到蓉阳这两个多月，每天是起早贪黑。他这个人是工作狂，他不怕也不忌恨那些正直的人工作中有错误，他最恨的就是搞阴谋诡计、不关心人民利益的人。他常说：“在我们跟反动派浴血作战的岁月中，动员群众、宣传群众时说，我们这支军队是为人民打天下，是为了让老百姓不再受压迫、受剥削，过上平等自由的幸福生活。老百姓把子女送到我们的军队，流血牺牲，支援人民军队粮食、衣物；今天胜利了，我们掌握了过去反动派掌握的权力，如果我们只当官做老爷，不给老百姓办事，甚至还干坑害百姓的事，那不是欺骗人民群众吗？我们不是成了政治骗子吗？那跟反动派掌权还有什么区别呢？”不过这几天高阳书记遇到了难事。

昨天，杜施正副县长向他汇报，关于申请审核批准蓉阳自来水问题，进展很好，全省申请的县级城市有七个，这次准备批准五个县。

杜施正副县长说：“高书记，这件事关涉到我们新班子是不是有这个能力，给人民办点实事好事，根据现在风气，对来考核的人员，不但要在吃住上招待好，恐怕还要送些东西。眼看就到阳历年了，可我们县委又有‘严禁吃喝送礼的规定’。我想这件事高书记你就别出面了，我安排，等自来水款子都到位了，我承担责任，引咎辞职。”

杜施正的这番话，让高阳书记一夜未眠：招待、送礼违背县里规定，而且县里的规定下发后，处分那么多顶烟上的干部，自己怎么能破这个例呢？那还怎么取信于民呢？可若不招待送礼，恐怕建自来水的钱就不会拨到蓉阳县来，那十几万人吃水的问题就解决不了。他想到了自己承担这笔费用，可是，老婆在省城一直住在医院中，而这招待送礼没有四五千元恐怕是下不来，自己哪里能拿出这么多钱呢！

在省考核组来的前一天晚上下班后，他召集了县几位主要领导会议。到会的有方玉晴副书记，吕明修副书记，杜施正副县长和顾问吕向阳，具体研究考核人员的接待问题。高阳是希望县里这几位主要领导自己掏腰包，也算是为百姓办点好事，可他要看讨论的情况，决定是否可以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

吕明修第一个发言了。他说：“自从我们‘严禁公款吃喝送礼规定’实施后，可以说干部风气极大的好转了，我们不能破坏这个规定，否则怎么向那么多受处分的干部解释啊？再说，我们也应该相信上级来的工作人员是革命的、有觉悟的。我的意见是直接送到县招待所，在招待所食堂他们爱吃什么，自己凭钱凭粮票买，在家吃什么呀？至于送礼，我是坚决反对。”

到会人员听吕明修这番话，谁心里都明白他这是别有用心，想给高阳书记出难题，如果就是这个办法还用得着开会吗？

吕向阳皱着眉，他几乎瞪圆了那只小眼睛，气忿而又严肃地说：“我不同意副书记吕明修的意见，我看这是想有意把问题搞糟，甚至可以说是别有用心的。假如就是你吕明修同志这种办法，我觉得就用不着开会研究了。为了蓉阳县城十三万人吃上自来水，我主张破例对待，该招待招待，该送礼送礼。但是，这招待费、送礼费不动用公款，我们这些老干部可以出这笔钱。至于吕明修说要相信上边工作人员的觉悟，相信谁的觉悟，有觉悟就不出那个逃跑的了。”

吕向阳这番话揭露了吕明修的用心，吕明修恨不得这老头子早点死了，他处处跟自己作对。白雪吟的事他搞了那么一手，想上反应我吕明修和叶亚男有男女关系，真够狠毒的。现在看来父子之情他是一丝一毫不讲了，所以他想毫不客气地反驳吕向阳，但又一想，不行。他环视着到会的其它人，个个都是满脸正气，他心虚了。这都是些经历了枪林弹雨、九死一生活下来的老家伙呀。我吕明修现在还得罪不起他们啊！

于是，他装出一种诚恳的态度说：“我能理解各位老领导的心情，眼看着县城十三万人饮用含氟量严重超标的水，能不着急吗！但是，如果我们这次破例招待送礼，那我们怎么向那些因此受到处分的干部解释啊？是啊，上边的干部也不都是有觉悟的，现在就存在着这些不正之风。我们确实是遇到难题了。吕向阳同志说我别有用心，咳，冤枉我了，我也为咱县水的问题着急呀！作为老干部、长辈的批评教导我，我虚心接受。”

吕向阳还想说什么，他站了起来。

高阳书记马上摆手示意他坐下。

“同志们都可以发表个人意见，没关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都把自己的心里话讲出来吗。”高阳平静的说。

杜施正副县长说：“我具体负责这项工作，对省里来人招待的问题就由我来安排吧。”

高阳当然知道他怎么安排，他心里也明白这位老同志对人民、对党的赤胆忠心。他高阳绝对不会为了个人的威信牺牲这样好的同志。

他说：“你也先不用大包大揽，大家都谈谈。问题既然摆出来了，自然应该有妥善解决的办法。”

方玉晴在积极思考这个问题，她感到实在是棘手，按说县里反对吃喝送礼的规定是要坚持的，可这样一来恐怕自来水的问题就泡汤了；不坚持原则吧，又将严重动摇县委在百姓中的威望。想来想去，还是这种不正之风才把问题搞得这样复杂，假如来考核的同志是清正廉洁的，还会有这些事情吗？特别是这些靠Z反起家的年轻干部，太不象话。

想到这，她一股怒火烧上心头，情绪有些激动的说：“我想，这个问题只能有三种处理办法。第一呢，坚持原则，不请吃，不送礼，如果因此不拨给我们款子，我愿意以组织或个人名义到省里去上访，揭穿这种不正之风；第二，按老县长吕向阳的意见办，为了县城十三万人吃上自来水，就破一回例吧；第三，由我们这些同志承担这笔费用，为了全县人民吗，作出些牺牲是应该的。”

高阳书记刚想说同意这第三条意见。

吕明修立刻抢过话头说：“我同意方副书记的第三条意见，不过，这么大一笔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啊，我每个月是五十二元钱工资，家里确实有困难，但是，只要组织决定了，我会尽一切努力照办的。”

吕明修算计到了，高阳就是想采用这种办法，所以，他抢先表示同意方玉晴这第三种解决办法，同时巧妙的提出自己的困难。

高阳认为吕明修讲出了一个事实，大家是靠工资生活啊，谁有这笔钱啊？吕向阳吗？生活很困难，一个人工资维持一家三四口人的生活，其他人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

他摇摇头：“今天会议就到这里吧，原则是要坚持的，不然没法向全县人民交待；自来水问题也是要解决的，这问题就由我高阳来直接处理吧。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这一夜，高阳没有合眼。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发电厂代理厂长国仁叫来，说自己家里有点急事借四千元钱。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国仁有点犹豫，因为他把钱支出来，高阳书记是否写借据啊？否则这么大一笔钱他国仁怎么能说得清啊？因为彭婕那件事，吕向阳给了自己“自动辞职”的处分，高阳书记上任了，为了解决用电问题，重新起用自己。现在这厂长也是代理的，可不能再有经济问题呀！高阳看出他的心事，从抽屉里拿出已经写好的自己签名盖章的借据来。

国仁见了，笑着说：“行，行，头午我派出纳送过来。”

国仁走后，高阳来到县商业局的曙光饭店，他在那里吃了早餐。到上班时，他找到曙光饭店经理，讲清楚有几位省里来的同志要在他这里招待一下，最后由他来结算，可能需要拖欠一段时间。经理问大约能消费多少，高阳算了一下说，可能千元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