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晶晶大声的吼着:“高阳,向人民低头认罪!”
高阳愤怒的说:“我为什么要低头?我向谁低头?”
高阳依旧傲然屹立,如同一具凝固沉重、坚不可摧的钢铁浇铸的巨像一般矗立着。
几个红派冲到台上强行让高阳低头。
高阳拼命抗争,他是宁死也不肯低头。并大声向参加会议的人们喊着:“同志们,你们要擦亮眼睛啊,你们要认清谁是正确的,谁是打着正确的幌子专干错误勾当的。”
几个红派不服气,难道就允许高阳这么嚣张吗!冲上台去……
吕向阳见高阳受到如此欺凌,忍无可忍,他拼尽全力,挣脱扭着他的两个红派,冲向高阳身边的几个红派,大声喊着:
“不准打人!不准打人!”
眼见得其他被批审人员也都站起身,李挚怕再上演刚才抢救白雪吟的一幕,劝说高阳身边的几位红派住手。台上重归于安静。
入会的许多人被高阳这真正的革命者的气概,感动得流着泪。需知,那个年头在批审大会上,哪个敢不低头,可高阳终于没有低头,批审大会只好就这样开始了。
大会事先安排好的人轮流上台发言。
到第三个人发言时,天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来,雨流如注。
李挚抓起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喊着:“革命的同志们,要坚持参加会议,再坚持一个小时!”
他不说时间还好些,大家一听还有一个小时,在这万人丛中忽听有人大喊:“老天发怒了!谁不走要遭雷劈啊!”这一声还真起作用,随着众人哄叫,全场近两万人只剩下百十人左右,这没有走的人,基本都是各单位的头头脑脑的。
吕明修见势不妙,忙告诉李挚宣布休会。
吕明修虽然掌握了蓉阳县的党政大权,很是踌躇满志,可是,经过精心准备的、今天这个批审大会发生的两件事,却让他在心灵深处产生了一种不安和恐惧。白雪吟的事,竟然有那么多人站出来,在没有得到批审大会允许的情况下,硬是把白雪吟抬走了;第二件事是高阳、吕向阳、方玉晴等这些老家伙们,各个铮铮铁汉、傲骨嶙峋。看看自己手下这帮人,沈默久、张树籍、李挚、康晶晶……甚至包括自己,反倒成了跳梁小丑了。吕明修望着远处南山,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撼动南山容易,撼动老家伙们的意志难啊!”吕明修在想,看起来,斩草必须除根啊……吕明修开始酝酿新的阴谋了。
白雪吟到医院不久,产下一女婴。前前后后全靠彭婕帮助,虽然白雪莲和吕艳艳一直在场,可也只有着急的份啊。
白雪吟躺在产床上,她双眼紧闭,孩子的问世非但没有给她带来快慰,反而使她更加悲痛,想到自己,洁身自好,坚守清白,这孩子的父亲在哪儿啊?她想到李挚的山盟海誓,人啊,竟能丧尽天良到如此地步。当年那个教她、护她、爱她、刚正仁慈的李挚,为什么变得趋炎附势、冷酷无情了呢?她想到自己这几年走过的坎坎坷坷的路,每一步都有陷阱,每一步都有灾难。这些男子汉大丈夫们,为什么连自己这样一个弱小女子都不肯放过呢?蓉阳县啊,就没有我白雪吟的立足之地吗?两行泪珠从眼里滚落下来……
白雪莲和艳艳也陪着她哭。
高阳、吕向阳、方玉晴、杜施正、杨忠被红派看着来到医院产妇病房。
高阳满脸血污,衣衫也被造反派撕破了;其它几位被批审的老干部基本也是如此。但是,他们的坚韧、刚毅和毫不屈服的精神却自然而然的展现在每个人的身上。?30
他们站在白雪吟床前。
白雪吟还以为是红派们又来找事,她闭着眼睛……
方玉晴俯下身去看看躺在白雪吟身边的小女孩,低声说:“雪吟哪,你高伯伯、吕伯伯都看你来了!”
白雪吟听出是方玉晴的声音,她睁开眼睛,泪水从眼中滚滚而出。她想坐起来。
方玉晴安抚白雪吟:“不要动,就这么躺着吧!”
高阳温和的说:“雪吟呐,高伯伯看到你大人孩子都很平安,我高兴啊!不要难过,不要悲伤,天塌不下来。小日本子侵略中国,看上去不可一世,怎么样?还是被中国人打得屁滚尿流吗?我就不相信他吕明修这类人就能得逞,他——”
一个红派在背后大声制止说:“高阳,不要胡说八道!”
高阳高声说:“正义是不可战胜的。”高阳回头看看吕向阳、方玉晴、杜施正、杨忠“我们要把这话牢记的刻在心中啊!”
吕向阳眼里流着泪,对守在白雪吟病床旁的艳艳说:“艳艳,好好在这陪着你雪吟姐姐啊!”
几个红派吆喝着:“行了,对你们这些老家伙,够仁慈的了,走吧,回去老老实实交代问题。”
白雪吟硬撑着坐起来,说:“高伯伯、吕伯伯、方阿姨、杜伯伯、杨伯伯,你们可要保重啊!请各位伯伯阿姨放心吧,多大的困难我都会克服的!”
彭婕从家里烧了饭菜给白雪吟端来,在走廊见到高阳一行人,她含泪说:“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白雪吟的。”
高阳深情的看了一眼彭婕:“好哇,有你这样有正义感的医生,我们就放心了。”
进到病房,彭婕见白雪吟流着泪。她劝导说:“雪吟,你心胸要放宽些,月子里哭对你身体可不好啊,再说若没有奶水,孩子不也跟着受罪吗?保重身子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罢,她又转身把白雪莲拉到外边,低声说“雪莲,你快回家去吧,你爸爸今天昏倒在批审大会上了,快家去看看吧,别让你姐姐知道。”
白雪莲听了,急得也没进屋和白雪吟打招呼,转身就走。
彭婕说:“把我的伞带上,外边还下着雨啊。”
白雪莲急匆匆地回到家里,她来到白森的卧室,见裘兴隆老师也在,就放了些心,跟裘兴隆老师打了招呼,来到白森身边。
白森焦急地等着白雪莲回来,忙问:“你姐姐怎么样了?”
白雪莲说:“我姐生个小女孩,高伯伯、吕伯伯、方阿姨、杜伯伯、杨伯伯被看着,到医院看了我大姐,现在彭婕姐姐在那照顾着。”
白森长出了一口气:“唉,祸不单行啊!祸不单行啊!”
裘兴隆告诉白雪莲:“去给你爸爸烧饭吧,你弟弟也不知跑哪去了,一直没见他,可别干什么傻事啊。”
白森担心的说:“这小子浑得很,可不能再给我惹事了。”
裘兴隆怕白森着急,岔开话题说:“白老师,文化学习活动想要干什么呢?”
白森摇着头,长叹一声:“ 咳,咱们平民百姓能有什么办法啊?”
裘兴隆气忿的说:“爱出啥东西出啥东西,我们老百姓也不管,咱老百姓就是盼着太平日子了!”
白森摇摇头说:“其实呢,咱们心里也明白,是不会长久这样下去的,可是要这样搞个一二十年的,咱们这一生不就完了吗!”
白雪莲把烧好的饭端到白森卧室。
裘兴隆说:“白老师,好好养着,放宽心,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
白森感激的说:“谢谢你的看望,不叫你我可能还躺在广场上呢?我这身份谁敢管咱啊!”
裘兴隆凑近白森低声说:“咱俩是狱友哇!”说着笑了。
白森告诉白雪莲:“送送你裘叔。”
裘兴隆停住脚跟白森说:“你说咱两家处的,辈分也不分了,孩子们叫彭婕是彭姐,叫我是裘叔。”说罢自己又笑了。
白森也笑了,说:“就个论个叫吧,已经约定俗成了。要不,委屈你就和彭婕平辈分,让孩子们都叫你大哥哥。”
裘兴隆佯装严肃的说:“占我便宜是不是?那明天我可不来看你了。再来看你两回,我就成了孙子辈了。”说罢,自己哈哈大笑起来。走出白森家。
白雪峰什么时候回家的,白森和白雪莲谁都不知道。早晨起来,白雪莲见白雪峰躺在客厅双人木椅上睡着,也没叫他;白雪莲烧好饭,给白雪吟煮了几个鸡蛋,到中医院去给白雪吟送饭了。
到了中医院,听很多人在神秘的交谈着。
彭婕见了白雪莲说:“我把饭给雪吟拿来了,你这饭快拿回去,给你爸爸吃吧,鸡蛋也让你爸爸吃了,补补吧,也够白老师承受的了。”
彭婕来到白雪吟面前,俯下身去,神秘地说:“雪吟哪,我告诉你,出了一件奇怪的事,昨晚吕明修院里门上挂着一条披着衣服的死狗。早起,吕明修的小琰上学,出门看见吓昏过去了,现在还在人民医院抢救呢。活该,报应!”
白雪吟并未感到幸灾乐祸,她点点头说:“彭姐,我真要好好感谢你的关照啊,若不是你这样爱护我,说不定我就死在台上了。”
两人正聊着天,叶亚男带着一篮子鸡蛋来了。彭婕见了叶亚男想躲开,叶亚男笑着说:
“彭婕呀,躲着婶子吗?以前我错怪了你,你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姑娘啊!我也要替白雪吟感谢你啊。”
彭婕红着脸说:“我过去也太任性,你别怪我就好了。”停了会儿“叶姨,你陪白雪吟聊会儿吧,我去上班啊,一会儿再过来。”
叶亚男看着熟睡的婴儿:“啊,长得很像妈妈呀。”
白雪吟眼里流着泪,不知该说什么好。
叶亚男劝慰着说:“坐月子可别悲伤啊,容易得病的,你也别着急。你吕伯伯昨晚没让回家,告诉说写检查材料,来不了,一天三顿饭都得送,还得给高书记带出一份饭啊,我也没得闲来看你;你高伯伯、吕伯伯都捎话来,告诉你要坚强起来,要相信我们党有能力改变现状的。”
白雪吟含着泪说:“叶姨,送饭时告诉两位伯伯,多保重身体。我一定会坚强的对待现实的,我也一定会坚强地活下去,还要活出个人样来!”
“这两个老头子你放心,人家想得开,能吃能睡啊。”叶亚男凑近白雪吟低声说:“吕明修这伙人不会有好下场的,吕明修真是丧心病狂啊,连老爷子都不要了,他还是个人吗?原来还装的人模狗样的,这回可是本性大暴露啊!吕刚我都送给他了,没人替狼心狗肺的东西看孩子。听说不知谁扔个死孩子在他家院里,小琰吓得昏过去了。这是报应啊,可惜小琰那孩子,跟他吕明修受罪啊。”
白雪吟说:“叶姨也是太累了,不然还是要管孩子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叶亚男摇着头说:“我可不多劳心了,我自己这一摊子都忙不过来,再说,吕明修也有老婆了,他的孩子还要别人替他养啊?唉,若我看啊,李莉真是瞎了眼,嫁给这么个白脸狼。”
白雪吟说:“我跟李莉半年多没见面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叶亚男说:“听说当了团委书记,是个不小的官了。那能怎么样,听说她跟家里人除了李挚,都不来往了啊。那李莉的爸爸李成章,身体多壮啊,腰被打坏刚恢复过来,这回让李莉、李挚气病了,一直住在医院里。”叶亚男停住话头,半天才低声问“雪吟,你这孩子是李挚的吗?外边可都这么说。”
白雪吟咬着牙,点点头。
叶亚男说:“这李挚也不是个好东西啊,听说他们开会时,沈默久和李挚都主张把你抓起来,关进牢房的啊!雪吟啊,你这孩子这次也是干了件冒失事,现在是这帮人的天下,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你这种时候写信告他们那哪成啊?得等换了人才行啊。”
白雪吟点点头,心想,这叶阿姨别看没文化,说的这道理该是多么深刻呀,自己确实干了一件傻事,弄得引火烧身了。掬贤妈妈临走时也曾再三嘱咐自己准备材料,等待时机。都怪自己太相信上边了,其实现在这上边也都被他们把持着,不然我的信为什么会被转回来,又转到了被告人手里了?真得吸取教训啊。
第三天,白雪吟回到家里了,彭婕提议让回家,因为在医院里每天都要花钱,白雪吟已经没有公费医疗了;彭婕说回到家里,需要什么药,她可以从医院别的公费患者那里开出药来,给她送到家。白雪吟自己也不愿意在医院里住下去了。
回到家不到半个月,白雪吟接到大学开除她学籍的通知。
这次事件使白雪吟明白一个道理,在马户当道的时候,自己单枪匹马想推倒他们,那是不可能的。办法只有两种,一种是消极等待形势的变化,这很安全,但不知何年何月;一种是暗中发动群众,但目标必须只是蓉阳县这几个有名有姓的人,整理他们的罪状,到上边最高的地方去告状。她权衡了几天,决定采用第二种形式,她想等满月后安排好孩子,准备到九华山妈妈那里去一趟,跟妈妈商量一下这件事。她想,只有用积极的方式整治了这几个恶棍才能有活路,当然,也不能排除利用他们的弱点,有意造成他们犯罪的手段,跟这帮坏人斗,就得有点特殊办法。可是,白雪吟没有想到,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他们这些人大权在握,想收拾你一个小女子,就是捏造个罪名弄死你,都不是难事啊!
白雪峰进屋了,他到白雪吟的床边,说:“姐姐,别上火,以后我替你报仇。”十八岁的白雪峰已经长成个大小伙子了。
白雪吟叫过白雪峰,低声问:“吕明修家的事是不是你干的,还有谁参加了?”
白雪峰点点头说:“没别人,就我一个人,谁都不知道。”
白雪吟叮嘱白雪峰说:“雪峰,听姐姐话,再不要干这种事了,让他们知道会判你坐大牢的。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讲,等姐姐满月了,我要想法整治这伙恶人的,到时候姐姐跟你讲。你现在千万别惹事了,要想到爸爸啊,就你这一个儿子。”
白雪峰说:“知道了,姐姐你放心。”
白雪峰满口答应着,可他怎么能咽下心里的仇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