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兰想到自己才四十五岁,丢人现眼也就这一次了,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将来也有个依靠。
彭婕送王玉兰走时说:“王婶,你有事就来找我,这不是知道家门了吗?”
王玉兰走后,彭婕把事先安排好的借来的录音机磁带倒回去重新放了一遍,所有的话录得清清楚楚。她把带子取下收好,先吃午饭,准备下午送到白雪吟那里去。可是,她总觉得像干了一件特别亏心的事一样,愧疚、心神不宁。她拿起那盘录音带,假如要是公开了,这不是等于把王婶给出卖了吗!彭婕收起了这盘录音带。
吕明修在李成章家找到了李莉,虽然吕明修巧舌如簧,起誓发愿,但李莉是坚决要离婚,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李莉给吕明修两条路:第一是在县委领导班子会议上公开承认错误,并且以王玉兰勾引他吕明修的罪名,把王玉兰抓起来判刑;第二是离婚,对他和王玉兰的事,可以替他保密。让吕明修自己选择。
吕明修因为要赶回到县里,给干部“七?一”座谈会做总结,就说:“这样吧,我考虑两天,后天答复你。”吕明修想利用这两天的时间,来换回李莉过去的情感。
吕明修回到县委会议室,全县科级干部都在这里参加座谈会。
张树藉副书记见吕明修回来了,笑着说:“我正考虑总结的事呢,书记回来了就好,大家欢迎吕书记讲话。”
吕明修确实也不是为了总结这个会,他是根据省里政治部孙志权主任发来的宣传材料、并遵照孙志权的指示,以个人名义讲一下对当前形势的看法。
他说:
“同志们,我们光荣伟大的党已经五十三岁了,回忆起我们党的历史,有今天这样辉煌的成就,经历了多么艰苦卓绝的战斗、有多少人流血牺牲啊!我们党终于胜利了。希望同志们不折不扣的执行我们党的伟大纲领,为人民服务,扞卫革命路线。从当前的形势看,两条路线、两种思想的斗争可以说还尖锐地存在着,同志们务必不要掉以轻心啊!大家想一想,刚开始批极右,后来又指出是极左,这一左一右是不是斗争啊?是哪个定为极右的呀?‘双批’,为什么还要批孔呢?谁是孔啊?是不是值得我们深思啊?我可以告诉你们,今年六月份,‘文化学习活动’小组同志在天津的一次谈话中,强调‘双批’活动的重点是批内部的大儒,同时开展了‘评法批儒’,谁是内部的大儒啊?同志们啊,头脑一定要清醒,可千万不能站错了队伍,犯路线上的的错误啊!”
吕明修又滔滔不绝地讲了蓉阳县的斗争形势,他说高阳、杜施正、方玉晴、吕向阳等虽然无权无势了,被批审了,但他们时时刻刻都梦想着复辟,梦想着夺回他们手中失去了的权力。
最后他又讲到干部的以身作则问题。他说:“革命的同志们啊,你们每个人手中都握着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权力啊!这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不能辜负这崇高的信任。凡事要以身作则,从自身做起,严格要求自己;凡事都要按无产阶级革命标准行事,打铁还得自身功夫硬吗?我们有些干部,来客人陪吃陪喝是可以的,可没有客人,自己每天都泡在饭店里,这就不对了,你吃的喝的是人民的血和汗哪!还有的同志呀,见到有一点姿色的女同志就迈不开步子了,‘要保护青年、妇女、儿童的利益。’可不要在女人身上犯错误啊!另外,还要小心披着画皮的美女啊!自己有老婆有孩子的,在女人身上犯错误不值得啊!希望同志们在生活问题上要检点再检点。”
沈默久在主席台上已经响起了鼾声,大家都惊奇地望着他。旁边的副书记张树藉捅了他一下,沈默久醒了,巴着小红眼愣头愣脑的看着张树籍,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吕明修看了一眼沈默久说:“沈副县长正在搞一个案子,有几天没睡好觉了,同志们要理解啊。”
沈默久流着口水,左右看看,又看看台下,点着大肉头说:“是啊,是啊,三天三夜都连轴转了。”
两天后,吕明修把李莉找回家,他跪在李莉脚下,求李莉原谅他吕明修这一次。
李莉想到在白雪吟那里看到的,有关吕明修一些丑行的材料,她很坚决地摇摇头说:
“吕明修,你说任何话都没用的,我说的那两条你自己选择吧。如果你今天没个准确意见,明天我就带着王玉兰去省里告你。”
吕明修无奈,只好选择离婚,但他有个要求,离婚后谁也不要向外公开离婚,而且要到有色金属所在地的政府,去办离婚手续;结婚时李莉提出保密,离婚时吕明修提出保密。这也算是公平交易吧。
李莉同意了吕明修这个意见。
吕明修很后悔,假如当初就把李莉留在县里,始终让她是一个普通的干部,或许她态度就不会象今天这样强硬了;现在她是中直企业的团委书记,正处级,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她啊!不离吧,她真到省里去告状,即或孙志权能保护自己,可是,弄得满城风雨,自己还怎么去领导全县人民进行“文化学习活动”呢?他想到高阳这些人,假如李莉真的闹起来,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转而又想,离就离吧,天下女人多的是,凭我一个县太爷的身份,找个女人还不容易吗!
吕明修想留李莉在家过夜,或许这一夜的夫妻生活,可以使李莉象以前那样心满意足而改变态度,可李莉头也没回,她离开了吕明修的家。
吕明修这个人,是个一时一刻也离不开女人的人,加之他又正在四十来岁这个壮年旺盛时期。跟李莉离婚后,他每天晚上靠着“过电影”来熬时光: 叶亚男让他初尝人世间云雨的奥秘之情,妻子国顺妍那温存使他消魂落魄,特别是婚后的初夜,妻子身上那淡淡的清香和由于紧张而嘣嘣跳着的心房,都使他回味不尽;彭婕这位知识女性,她能扭动着身躯,摇摆着头,不停的呻吟甚至是大声叫喊,仿佛是一颗子弹打进她的腹部,使得眼前的一切全都化为乌有了;最使他难以忘怀的是李莉,那可真是处女之身、妙不可言……后来她又是那么缠缠绵绵的离不开他。想到这,吕明修常常是唉声叹气,他觉得自己没有很好的珍惜,为什么要跟王玉兰那半老太婆啊?可那老太婆自然有老太婆的……,如同宽软的沙发床一样,让人沉稳而舒适啊。
吕明修期盼着有一天能跟李莉恢复夫妻关系,可是,离婚后这三个月,他去了有色冶金数次,竟然都吃了闭门羹。他感觉到跟李莉是很难再续旧情了,可他还是想死马当活马医啊。他把这一点点希望寄托在白雪吟身上,白雪吟跟李莉毕竟曾经是多个脑袋差个姓的好朋友哇!可是白雪吟被弄得那样苦,不但双开,还经历了那样一场万人的批审。在她心里,我吕明修就是个恶魔,杀我一千次她都不会解恨。可他和李莉的这种事,又无法求助别人去通融,想来想去,现在这条路很难走得通,只有先给白雪吟些好处,让她感到我吕明修在关怀着她,找个时机才可以开口求她帮忙啊。
第二天下午下班时,吕明修约李挚来到曙光饭店后屋那个小客房,这里是吕明修经常秘密商量些大事的地方。菜吗,自然是很丰盛了。
吕明修先给李挚斟了酒,然后自己也倒满了。说:“李部长啊,我感谢你在我和李莉这事上操心费力,这么忙你到李莉那去了三四次。”吕明修竟然很动情,眼里含着泪“尽管李莉没答应复婚,但你的关心我吕明修情领了,容我后报吧?”
两人碰了杯,并一饮而尽。
李挚再没有以前初登政坛那种拘谨了,在官场中,这几年的磨练使他也有了半仙之体。他打开大中华烟,递给吕明修一支,自己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先给吕明修点烟;吕明修坚决的推辞,并擦着火柴执意先给李挚点上了烟,然后自己也点燃了。
李挚深吸一口烟,说:“吕书记啊,对李莉的事你还是应该有点耐心,你们毕竟已经是夫妻一场吗,过些日子她会回心转意的。李莉呀,从小在家里很娇惯,有些个性,耍小孩子脾气。有些事你还得多体谅些啊!”
吕明修叹了口气说:“唉,这回可不是耍什么性子了呀,李莉特别坚决。她会回心转意吗?但愿如此吧,不过,难哪!”吕明修摇着头。
李挚连吸了两口烟,他嘴里喷云吐雾,在烟缸上熟练的用左手食指,磕掉香烟上那一小段灰白色的烟灰。他问:
“吕书记,我没有成家,没这方面的体会。按说夫妻之间的没有舌头碰不到牙的,可这李莉为什么这么坚决呢?而且我一提起你们复婚的事,她就咬牙切齿的,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或许是你们之间还有什么隐情?”
吕明修没有回答,他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嘴里,还客气地让着李挚说:“吃菜,李部长,边吃边聊。”说着他又端起酒杯伸到桌子中央,李挚也端起酒杯,两人碰了一下,又都一饮而尽。
吕明修不是不想回答,他在琢磨怎么跟李挚讲这件事,既能使自己清白,又能给李莉的气愤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不能回避这个问题,回避就等于是自己有短处拿在李莉手里,也就等于自己默认了错误。但他还是很感谢李莉,她李莉信守着自己的诺言,真实情况跟她哥哥也没讲。
李挚见吕明修沉默不语,只好改变话题,谈些工作上的事:“吕书记,看样子,气候是不是要有变化啊?‘二月事件’说是不存在了,都平反了。提议“老同志”协助主持工作,另外今天上午接到的文件中传达说‘文化学习活动已经八年了,现在,以安定团结为好,全党全军都要安定团结。’”
吕明修叹了口气:“这事等沈默久和张副书记开会回来,看看具体有什么精神,咱们再研究。特别是沈默久,他去京参加代表大会,一定会带回些新精神来。不过我们还是要先行一步,明天你安排一下,解除高阳这帮人的管制劳动,让他们各回各家,继续交代问题,定期写思想汇报。这事你安排吧。白雪吟呢,可先把工作恢复了,她还年轻,以教育为主吧,再说也得让她有口饭吃啊。”
李挚听了白雪吟这三个字,为之一震,但他一想到白雪吟写信向县委告自己的状,就十分气恼。那日在城南小路上,白雪吟却矢口否认,说她没有写告他李挚的信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吕书记,白雪吟是不是真的写信告我的状了?她自己是死不认帐。我的意见,白雪吟的事先往后拖一拖,这人年轻气盛,太不知进退啊。”
吕明修真没想到李挚竟然这样心狠手辣,那白雪吟把自己的处女身给了他李挚,怀孕生子,这李挚心里应该是明明白白的。至于白雪吟是否写上告李挚的信了,真实情况吕明修是绝对不会告诉李挚的。但吕明修不能听李挚的意见,因为他有自己的安排,他希望通过白雪吟来做李莉的工作,他决定这件事自己要亲自去办理。
他转移话题说:
“李部长,你明天把高阳这批人的事处理好,白雪吟的事我来办吧。咱们不谈这些工作上的事了,还是谈谈咱们家的事吧。李部长,咱们都不是外人,刚才你问我和李莉的事,唉,那纯属于一场误会。一天晚上她回家来,看到康晶母亲王玉兰坐在我的床头上看我。我喝点酒睡着了,哪知道这档子事啊,我醒后,气得狠狠的抽了王玉兰几记耳光。我怎么解释都不行,李部长,你说,我吕明修若有那种拈花惹草的心,也不至于找一个半岁子老太婆啊?再说,我是一县之长啊,能干那种伤风败俗的事吗?”
李挚听后点点头说:“怪不得李莉那么动感情,不过,吕书记,李莉越是把这件事往心里去,说明她还是对你很在乎的。假如李莉对你毫无感情了,她就不会那么咬牙切齿的了。”
两个人喝了有一个多小时了,李挚的脸越喝越青白,而吕明修的脸越喝越红。吕明修借着酒的冲动,也是为了使李莉能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吕明修假装十分关切的说:“李部长啊,你也是三十左右岁的人啦,我以前跟你说的侯丽英,就是雷鸣办的那个老伴的女儿,还说不定什么时候转过来。我看你就把白雪吟接回去算了,你们原来就有师生之情,再加上现在白雪吟这个孩子也是——是点骨血啊。”
李挚斜眼看着吕明修说:“她不讲情义,向县里告我的状,还说我是强奸她。我接受不了她,再说那孩子——”李挚没有勇气说不是自己的,只好停住话头。
吕明修绷着脸,非常认真的说:“这么说可不对,据沈默久跟我说,他那一晚上根本没得着什么实惠。趁白雪吟睡着了,就那么——刚要得手,还让白雪吟又抓又打的,再说算一下生孩子时间,也是跟沈默久结婚前一个多月前怀的孕啊。咱们是亲属,我劝你还是主动找白雪吟认个错,不要说她这么漂亮的女子难寻,那才智也很过人啊。”
李挚沉默不语,似乎也有点动心思。他深吸了口烟,镇定一下精神说:“她本身的身份,她那家庭,会不会影响我以后的前程啊?连孩子都跟着受影响啊?不过——她告我是强奸她,这不是往死里整我吗?若不是您替我捂着盖着,我就栽倒在白雪吟手里了。女人多得很,我何必找这样狠心的女人呢?”
吕明修知道李挚主要是在考虑自己的政治前途,他也从内心中佩服他,为了政治竟能舍弃白雪吟那么漂亮的美女;他想到李莉的恢复可能就得靠白雪吟帮忙,李挚和白雪吟能走到一起去,那么通过李挚和白雪吟两个人的工作,李莉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于是他向李挚打保票说:“李部长,这政治上的事你放心,如果你们可以走到一起了,在你们结婚前可以恢复白雪吟党藉吗?你好好想想,很难找到白雪吟这样的女人啊!说老实话,我是喜欢白雪吟,可惜她不买我的帐,你考虑考虑这问题,若成了,稳定一段时间我准备到省里去一趟,跟孙志权主任商量一下任命你为县革委副主任,分管宣传和文教卫生工作。”
李挚听了吕明修如此讲,心里轻松多了,本来他更为担心的是吕明修的妒忌,因为吕明修曾如饥似渴地想得到白雪吟。吕明修这么一讲,他放下了包袱,当然,李挚也明白吕明修的真正用心,是考虑到如果我李挚和白雪吟结婚了,会促使李莉回到他吕明修身边的。
于是李挚说: “感谢吕书记关心,那我找机会和白雪吟谈谈,她会同意的,不过——什么结果我再向你汇报。李莉的问题吗?你放心,我尽管被老爸撵出家来了,但虎毒不吃子。我回去做老爸的工作,共同劝说李莉早日回到你身边。吕书记,你看还有什么指示。”
李挚本来是深深的爱着白雪吟的,当然,对白雪吟那上告信依然还是耿耿于怀。
吕明修笑了,客气地说:“李部长,咱们是实在亲戚,以后咱们个别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叫我名字或者就叫我明修吧,免得我们亲戚还显得怪生分的。”
李挚递给吕明修一支烟说:“叫惯了吕书记,就不要再叫你的姓名了,那样会冒犯县太爷的名讳了。”
一句话说得两人都乐了起来。
两个人走出酒店,李挚一本正经的对吕明修说:“吕书记,我去找白雪吟,落实你布置的任务,白雪吟一直盼望着我转变态度,他会很高兴的回到我身边的。”
吕明修表面上赞同李挚的自信,可他却暗自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