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最后还有你手里那只,它叫瑶光。”
???
“嘶?”宋钦莲感觉自己犹豫半分,都是多余:
“就这个吧。”
她将名唤瑶光的小狗提溜到眼前,大为不解:
“为什么这只名字和其他的不一样?”
“因为这只狗不爱叫,脾气最好,很像瑶影,所以我就给它起名叫‘瑶光’。”
宋钦莲的爱驹瑶影,便是先前段承业赠与她的。
原本他是打算赠与魏国太子李景昌的,所以精挑细选,选了一匹性情温顺的白马。
宋钦莲闻言,心中一痛,将小狗托在手里,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若无其事的回:
“如此正好,小段你是不知道,舒儿和她哥哥是半点不像,从小就闹挺的要命。养只乖顺的狗,也能抗的住她的折腾。”
此时的段承业还不知道宋钦莲在魏国处境艰难,更不知连战功赫赫的瑶影都已被处死。
段承业只当她是来西凉散心。见宋钦莲眉宇不展,他便笑嘻嘻的同她开起玩笑来:
“姐,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就算是舒儿把瑶光咬了,瑶光都不会还嘴的。”
“去你的吧!”宋钦莲哈哈一笑,便将手里的小狗交于随行侍从。
段承业也笑了起来,乐呵呵的与她继续随口闲聊:
“那你闺女定是随了你的性子,想必日后也是闻名四国的巾帼英雄。”
龙生龙凤生凤,想起宋钦莲七岁能开弓猎鹿的传闻,段承业颇为期待的追问:
“小侄女她现在能开几石的弓?”
宋钦莲摇摇头,打破了段承业的幻想:
“别想了,舒儿就是个普通人。我教她习武,纯粹是因为她实在好动,精力过于旺盛。她玩投壶倒是准的很,但是射箭的话,她现在连弓的反正都分不清。
我和李询有时候琢磨起来,感觉真是‘人各有命’。昌儿生来就是劳心受累的,而这孩子,可能专程来人间享乐的。”
宋钦莲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和段承业絮叨起了女儿的事情:
“她从小性子野,贪玩坐不住,看见书本就喊困。成天调皮捣蛋,没心没肺,怎么罚她都不管用。一看见不到她人,定是在惹事,启蒙夫子都气走好几个了。
每次阿询真生气了,她便喜眉笑脸的抱着阿询的腿喊‘爹爹’,阿询和我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她长长叹了口气,鬓角的银丝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
“常言道:‘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如今连宫里的鱼见了她,都要绕道游,日后她长大了,真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宋钦莲心烦意乱的表情让段承业感到陌生。
这让他莫名感觉,将女儿好好教导长大,对这位天下无敌的昭武将军而言,似是一件无法完成的难事。
养了个性情顽劣娇横的女儿,无非是发愁日后婚嫁不顺。
于是他思索片刻,便开始替宋钦莲献计:
“姐,我有一计!”
他兴高采烈地的和宋钦莲商量:
“冯九畹不是与我和离了吗,北伐一结束她就回北齐了,但儿子她没带走。
我孩子太多,正好分你一个带回去养,就给你闺女当童养夫培养。
永寿公主的事情之后,你们魏国就不让公主外嫁了,那正好让我儿子入赘。
日后我再给他选块好的封地,哪怕咱俩百年之后,也保准你闺女吃不到一点苦儿...”
“打住打住!”宋钦莲用手比了暂停,听明白段承业还是想和自己定娃娃亲。
“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是我还是那句话,婚姻之事还是听凭孩子自己心意。
狗我带走了,人就算了,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别苛待了九畹的孩子。宫里没娘亲照看的孩子,总是艰难的...”
宋钦莲从西凉启程回魏国时,西凉王亲自带着一行人相送。
“将军!”送行的人群中,有位胡人少年忍不住小跑着到她的马前。
他抬头看着高坐在马背上的宋钦莲,用不太熟练的汉语问她:
“您打算什么时候带弟兄们一起走?”
“快了快了。”宋钦莲眼神半是愧疚半是躲闪:
“小北,我和你保证,等收拾好魏国那群鸟人,就带你们走,让你们堂堂正正的去魏国生活...”
她把少年劝了回去,招招手与众人告别,又对着亲自驱马相送的西凉王说道:
“走了啊,小段。”
被段承业目送着走出好长一段路后,她又忽然调过马头,遥遥望着段承业,挥手大声呼喊:
“喂——小段啊——”
段承业连忙也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又放开嗓子大喊:
“怎么了啊,姐——”
“你就听姐一句劝吧——”
“好嘞——您说吧——”
宋钦莲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后,声如洪钟:
“酒——色——伤——身——啊——,
你——要——
爱惜——身体啊——”
因为隔得太远,段承业听得不太真切,于是转头问左右:
“昭武将军说了啥,让我爱惜身体?”
他身侧的一个武将,似乎听力极好,抬手回禀道:“好像还说了酒色伤身...”
段承业听完哈哈大笑,又回过头,对着远处的宋钦莲振臂高呼,用尽力气:
“知——道——啦——姐——”
“我——明日——
就——戒酒——”
“......”
“去你丫的吧...”
宋钦莲听到后,气的一咧嘴,脱口而出一句粗话。
但她小声嘟囔了一声后,却将嘴边骂段承业的话咽了下去。
宋钦莲坐在马上,将双手罩在嘴边,同并肩征战多年的挚友袍泽们,最后道别。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气吞山河的声势回荡在天地间:
“望——诸君——
珍——重——啊!!!”
段承业莫名感觉心里难过的厉害,趁无人注意,偷偷一擦眼角,又大吼着回她:
“好——”
段承业等人冲宋钦莲使劲挥着手。
直到她又调过了头,一步一步继续向东而去,与身后的他们背道而驰。
依依惜别的目光遥遥的落在她的身上。
直至她车马队伍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平原的尽头,消失在他们目光所不能及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