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外人的心思场内人浑然不知。
水幕在小远第六次试图召回的时候突然崩碎如水珠四射而出。弱水落到小远身上,如朝露消散了无痕迹;却有不少是落往失魂落魄的且遥洲方向。
台下沉默观战的花不病见状,当即神色巨变。恰逢试剑擂台的结界已经撤下,他直接跳上台,为且遥洲挡下弱水。
然三尺青锋出鞘,触及那弱水,花不病便意识到不对劲。
这弱水并非真正的弱水。
浑圆剑气将水挡下,在他与且遥洲周围形成一个秋毫无犯的圆圈,赫然是仙宗密剑,画地为牢。
然而被画地为牢挡住的,不过是徒有气息,却远远不如弱水的奇水而已。以剑意引动玉垒所化的云气,转化为奇水,进而模拟出弱水特性,挡下遥洲用天容三振加持的倾岚。
这状似孩童的剑修,在剑道上的领悟远胜自己两人。
同是鹤云仙楼年轻弟子中最出色的存在,花不病很快就厘清方才那一剑内中因由。
所以且遥洲会失神至此。
擂台的地面早就湿透,唯独他们两人所在处干燥整洁。但少年剑修站在原地,接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却觉得还不如被奇水浇满头,这样就有借口离开,而不是在这里面临尴尬。
试剑擂台岂能有第三人闯入?这是不尊重剑修,也是蔑视规则。
他一时冲动,仙宗的脸却是要被他们丢完了!
且遥洲对于花不病的行为同样是不领情,恨恨瞪他:“谁要你上台?你以为我没有你就不成吗!”
花不病皱起眉要解释:“我……”
眼见着这对少年剑侣就要起内讧了,小远眨眨眼,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视。
“虽然你没认输,但是你的朋友闯上擂台,所以算是我赢了,对吗?”
面对这个个子堪堪到自己腰的对手说出的话,且遥洲面上又青又红,各种情绪交错,最后还是抓住花不病的手借力起身,走到小远面前低头道了一句愿赌服输。
“晚庭香与赔礼我会双手奉上。”且遥洲道。
“啊?晚庭香是什么?”小远歪歪头疑惑地问道。
且遥洲一怔,想到这孩子是事后才来的,便为他解释之前的事情。
小远抬头在满城的花与人里找到锦花台上的两个大人,与朝灵渊眼神交流后对且遥洲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我们不需要晚庭香,也不需要赔礼。不过你们真奇怪,都不知道我们是谁就来挑战。”
他张开双臂比划出一个很大的圈,语气好像夸张又像是认真:“你居然挑战我师父,我师父要比我厉害那——么多呢。”
“你们这样做,我们会被人说以大欺小的。”
“虽然我和你打也是以大欺小啦。”他嘟嘟囔囔地抱怨道,随即又对着越发尴尬的两个年轻人挥挥手,“这次看在你们及时认输的份上就算了,下次再说我师父的坏话,我就不客气了。”
他跳下擂台,对着周围主动为他让开一条路的人群乖巧地笑笑,蹦蹦跳跳地找到之前借剑给他的那个孩子。
“对不起呀,把你的剑弄坏了。”
他面前的小孩倒是真的小孩,但又很有小大人范地摆摆手:“没事啦,弄坏了正好我就可以换真的剑。”
随即他又双眼亮闪闪地道:“小远你好厉害呀,我听说仙宗全都是剑修,每个人都很厉害,你居然能赢他们,真的好强!”
“因为他们还年轻嘛。”小小的孩童笑眯眯地说道,“诶呀呀,他们明明修双剑,一定要单打独斗,就很笨。一看就是年纪太小没有经验。你以后可不能这样哦,打架也要聪明才能赢的。”
借剑小童的父母是丹青门修士,他们露出温和的笑容,低头问小远:“小道友当真厉害,不知师承哪处仙山?可愿与我家文石交个朋友?”
大名叫文石的小孩抬起头奇怪道:“爹爹,我和小远就是朋友呀?”
小远正要说什么,忽然一道意外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这是赔偿。”
态沉沉如石中仙,声泠泠似深山玉。丹青门两修士见到斗篷者忽然出现,本能噤声。
小远抬起头,看见照羽斗篷下波澜不惊的脸。
照羽手中是两柄烨烨生辉的灵剑,一柄递向他,一柄正递到文石面前。
“师……师父……”面对且遥洲、花不病两人时,他态度自然地喊出了师父这个词,但是真的面对照羽——朝灵渊又不在,他便蔫了,连应声都是支支吾吾。
不过显然他的朋友更害怕,文石直接窜到了父母的背后,全然没有之前那小大人的模样,只怯生生地看着照羽:“前……前辈好。”
“嗯。”照羽浑然未觉随着自己的出现,此处氛围的微妙转变,只淡淡应了一声。他见文石不接剑,便直接递到孩子的父母面前。
丹青门修士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见照羽手一松,这柄价值连城的灵剑顿时直挺挺坠下,他们慌不迭地接住。
事情已毕,照羽低头问小远:“他有事先走,我不放心。你是在这里,还是回余音院?”
余音院便是他们如今落脚的地方。
小远看看文石,又看看照羽,想了想,道:“我能和师……师父一起去找前辈吗?”
照羽道:“遇到危险,我们没有余力护你。”
小远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当然要比其他人更清楚照羽和朝灵渊的实力。
于是他又低头思索了一番,道:“那师父去找前辈吧,我一个人回去好了。”
照羽当即转身,但走出一步又停下,迟疑地看着小远。
“师父还有什么事吗?”有一有二便有三,此时他再喊师父已经语气熟稔。
照羽道:“此地有人对你图谋,他让我护你周全。”
丹青门修士一时尴尬,抱着不情愿的文石悄然离开了。
但这句话其实不是指心虚的丹青门修士。
虽然语气平淡,也已经看不到照羽的神情,不过小远大概能猜出照羽此时的为难。
这边是承诺,那边是不放心。
小远支着头,也开始为难了。虽然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有一定自保能力。但前辈说他有危险,那一定是天澜城中有超出自己实力的威胁。
而师父性格固执,既然答应了,便不可能违背承诺。可若是带上自己一起去,恐怕是拖累,甚至前辈连师父的承诺都讨来,显然是表示他不该去。
实力不足果真碍事。
“若是您……你信任剑宗,在下愿意代为照看此子。”一道声音打破了僵局。
暗处有人见状,皱了皱眉,转身离去。
而小远见到一出现就紧紧盯着自己的白衫黑袍剑修,既无旁人的惊讶,也无有人解围局的喜悦。他紧蹙着眉,但还是很快做出决定:“师父,你去找前辈吧。”
照羽的目光落到来者怀中那柄特殊的剑上,随即对来者点点头:“劳烦。”
绮夜合在照羽的目光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剑,又强行按捺住战意——如他这等级别的剑修,最能察觉到照羽身上隐藏极深却又确实存在的剑意,引人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