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并非剑痴，犹然能压制自己的战意。
“此子可爱，天赋惊人，余见之心喜，不算劳烦。阁下可自便。”
绮夜合确实有护人的能力。
但这短暂的交流，时间已经被拖延。
照羽没有再犹豫，闭上眼，散出神识捕捉到空气中浮动元气的走向，循着朝灵渊留下的一丝痕迹直接遁走。
陡然出现的剧烈元气波动在无形空间激起一阵波纹。
果然是《瞬息》，绮夜合倒也不意外照羽所用正是这遁术。他按住腰间镂花玉佩，暗暗注入灵力，十二花神像微微颔首，闪耀灵光中流转着点点白光，抚平痕迹，阻止更多有心的人追踪。
他没有在意周围人探究的目光，只自顾自地蹲下身，尽量平视与故人相似的孩童，目光却总是忍不住落到孩童发髻间的那一支龙胆花。
“平湖苑有一座千铃台，那里风景极好，你可愿在这闲暇里，陪我等赏花？”
这句我等，指的自然是他与凌沧州。
小远咬咬唇，想到反正很快就要去兰台了，安静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
天澜城一角花圃外，阵法忽有感应，花砖上数十道灵纹次第亮起，想要构成示警讯息，却被一股强横的神识力量强行截断。
不知何人留下的浓郁水灵气蓬地一声炸开，无形物做有形雨，淅淅沥沥地飘落此地花卉灵木。夜雨并不沁凉，但斗篷下的人面上却蕴含着冷意。
又晚一步。
照羽环视此地，花圃中最引人注目者无意识罕见的八十枝扶犀骨树。而在周围，是有灵无性的诸多草木。除却根系沟通地气，且未化灵时不得语的扶犀骨树，此地花木皆被抹去了灵性，彻底葬送修行途。
只因为要避免被他追上，就葬送满园花木的未来。
无妄之灾。
照羽不适地皱眉，功法运转，指尖沁出一缕属于朝灵渊的灵力。
若有似无的灵力共鸣出现在三个方位，南面的紫荆花瓣，西面的苦楸枝，东南面的泥土。
三种完全一致的灵力共鸣。
朝灵渊的境界犹在，灵力仍属于阳神范畴，除非有人同是六境又有特殊功法，否则难以复制他的灵力。但这些灵力的特性确实一般无二。
唯独有一点不同。
便如一条长河，哪怕同样在激扬之处，掀起的波澜也是相似，但终归是不同阶段的河流。即便被截取放置在相同的位置，也有不同。
史道神通，截时同流。
一步踏错，便会陷入时间长河，难寻出路。
轻云蔽月，星子不明。满城灯火的余光同样映亮天澜城这一角落。
照羽站在繁花锦丛里，身前十二丈处是一簇紫荆，目光却落在身侧的扶犀骨树：“你想结果吗？”
扶犀骨树干枝嶙峋，姿态清癯，状似枯骨；然花开怒放，盛色欲燃，浓香远逸，饶是东风也会为之停驻。所以扶犀骨花，又称留风香，是克制风属修士的最好灵物。
这处花圃外，便有不少人正闻香冒雨而来，只待月上中宵，一采扶犀骨花。
天澜城主很大方，有缘人若是可以找到这些隐蔽的花树，便可以自由采摘花叶。
扶犀骨花十年一开，花开三刻不落便会结果，所以往往花未开至灿烂，便会被人先行摘下，难以结果。
看似无情，却是天澜城主对花木有情的体现，因为扶犀骨树一旦结果，就会死去；但若是挨过花开之季，扶犀骨树就会多生一条枝桠。待得九九圆满之数，便可以生灵化人，成为可修行的灵族。
所以照羽的这句话，等于在问死。
已经有八十条树枝的扶犀骨树垂下一条满是花苞的枝桠，递到照羽触手可及的地方。
它同意了。
照羽的手搭在这条枝桠上。
丹田处，种子上生发的嫩芽已经舒展成一片青翠欲滴的叶。
叶上确实有一滴晶莹的露水。
叶片忽然颤动，露水被抖落。
再出现却是在扶犀骨树的一个花苞上。
月未至中天，浓烈的异香已经弥漫整个花圃，远处之人意识到花开，顿时施展遁术赶来。
饮露的那一个花苞在眨眼间经历了盛开、凋零、结果的过程。
当黑黝黝的扶犀骨树果实落到照羽的手中，扶犀骨树上其余的花也延迟地受那种奇异生机力量的影响，开始绽放。
八十枝的扶犀骨树共同开花。
由雪青渐变为浅紫，待花瓣完全舒展，已经是浓烈的绛紫色。满室花香，云停月明，夜雨化雾，风也止步。
入园者皆是屏住呼吸，目睹这八百年一现的扶犀骨树花开化灵，脱胎换骨。
今日之后，这化灵的扶犀骨树便会被引入内城湖心岛上，受天澜城主点化，若是有机缘，还可以去北州灵族聚居地修行，得见大道。
他们一时间忘记了去探究那树下先所有人一步找到扶犀骨树的斗篷者身份。
自然也注意不到距离扶犀骨树十二丈处的紫荆花上宛如人族泫然欲泣的雨露。
照羽将扶犀骨树的果实放在紫荆花旁。
紫荆无识无明，已然灵性断绝，虽有化灵之姿，却已是寻常凡木。果实自发滚进紫荆的草叶间，然后紫荆花上雨露落下，却是变成了一个箭头。
在过去，截时同流只有一种解法，那便是绝对实力下的一剑破万法。
但现在也有了一种解法，更简单，更直接。
后来者看不清前行路，那本就停留在此地的存在呢？
紫荆无辜受牵连，被湮没灵性；扶犀骨树未化灵时不得语，化灵后便是脱胎换骨前尘尽洗，自然也不能语。
然草木亦有情。
照羽垂眸注视这一花一果，道了一句多谢，再次动用遁术。
这一次，他终于见到朝灵渊，以及意料之中的史君。
同时有一句话入耳。
“茫茫修真三万年，焉有同辉之日月？你与他注定一生一死，难以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