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他问:“我是不是有些太不择手段了?”
那些商铺里,有多少无辜之人,他们本来过着好好的日子,却因着一场阴谋,白白成了牺牲品。
“公子有公子的无奈。”
天乾垂首,他不懂怎么安慰人,只会实话实说:“谁也不想当刽子手,但站在了这个位置,就由不得你不动手,仁慈,往往救不了别人,反而会搭上自己和身后的其他人。”
他是暗卫,于黑夜之中,替主子扫清了无数障碍,刀光剑影下,他能活到如今,就是因为早早摒弃了良善之心。
仁慈不是他该拥有的东西,除非是不想活了。
宁绝轻轻叹了口气,他不该妇人之仁,来之前就考虑到了会有不少无辜之人牵连其中,既然接了那道圣旨,无论过程如何,他都必须坚定的走下去。
他是自私的,相较于陌生人,他更想保住的,是身边之人。
云荷客栈里,闻卿竹这次很淡定,看到二人平安归来,他笑了笑,没有像上次一样大惊小怪。
房间里,三人围坐,闻卿竹说了昨夜的战绩,一共二十四家商铺,郭氏占九铺,宋氏八铺,吕氏四铺,另外三家分别为潞城官吏名下铺子。
宁绝看完手里的记录,递给天乾焚烧殆尽。
片刻后,他问:“安明玧的哨子快要到京都了吧?”
闻卿竹点头:“四殿下截了所有消息,在白城的哨子转而去了京都,按照路程,这两日应该快到了。”
宁绝探花郎的身份在京都人尽皆知,那哨子会很快查到实情,不过,安崇邺不会允许他把消息传出京都的。
“太久得不到消息,安明玧定会生疑。”
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宁绝问:“安承权回潞城了吗?”
“消息已经送了过去,今夜应该会回。”
丁夫人前几日出殡,为了瞒着燕王,王府几位殿下都只派了亲子前去吊唁,安承权身为长孙,自然是首当其冲。
“今夜……”
宁绝思索一番,对天乾道:“天乾,在安承权回城之前,你去试试他的底……”
虽然已有耳闻,但毕竟不曾接触过,他需要知道,对方究竟值不值得他这一番好意。
三人在屋里商议许久,直至天色渐暗,天乾才悄声出了城。
五里亭外,虫鸣螽跃,安承权一身黑衣,领着两个侍卫快马疾驰,三人路过一片茂林时,陡然一道疾风从耳畔划过,带着些许凛冽的气息。
“吁~”
缰绳猛拉,骏马急急止步长啸,伴着杂乱的马蹄声,三人警惕的目光扫射周围茂林。
“何人拦路,报上名来。”一声低喝,带着些许威严。
微暗的树丛中无人应答,飒飒枝叶作响,伴着月光,一道强悍的劲风穿过阻碍,击向马背上的少年。
安承权飞身跃起,躲过掌风的同时,右手抽出侧面的织金长刀,双脚于马背上稳稳站立,他昂首挺胸,双眸如炬,死死盯着正前方向。
“若是要取我命的,就出来与之一战,躲在丛中算什么英雄好汉?”他冷声怒斥,身后两个侍卫也抽刀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树影重叠之下,伴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黑衣蒙面的青年踏月而来,徐徐清风拨动那顺长的乌发,轻巧的身姿翩然落地,他正对着三人,目光淡然。
就一个人?
安承权蹙眉,一指长刀:“阁下一个人来,未免有些自大了。”
他的命,可没那么好取。
黑衣人身形未动,站在那里摊了摊空空的双手,声音十分清冷:“我不是来杀你的。”
虽然刚才甩了一掌,但那只是试探,并没有半点杀气。
安承权防备未消,但抬起的长刀慢慢放了下来:“既非索命,阁下因何半路阻我去向?”
“你是燕王长孙安承权,对吗?”黑衣人答非所问。
安承权点头,他又道:“我来找你,是有一事想要请你帮忙做主。”
“何事?”
“数月前,炉山修道,以每月五两银招揽一百三十七名百姓掘山采石、搬运泥沙,历经三月有余,驿道落成,而负责其间管事的曹监军,却借机中饱私囊,贪墨公款,致使原本属于百姓的五两银,被缩减至二两。”
“修道其间,曹监军减省百姓餐食,苛待奴役佣工,贪墨工银超两千余两,几日前,此事被无名之人揭露,百姓得知上吏欺瞒,深感不平,便上门讨要余下款项,然,曹监军有泰山可倚,即便是告至府衙,也无人替百姓做主,最后事情闹急了,几个领头的佣工反而被抓进了巡案所,至今生死不明。”
黑衣人字字句句说完,最后补充:“潞城官吏,其上不理小案,其下狼狈为奸,百姓家属所求无门,日日以泪洗面。”
“在下听闻,燕王长孙有仁德之心,思虑之下,便擅自前来,想请阁下替受苦百姓做主,就算问不回那千两工银,最起码让无辜之人归家,以解亲眷忧思之情。”
这事说大不大,伤的只是百姓的利益,说小也不小,恰恰表明了潞城官员藏污纳垢,欺上瞒下尸位素餐。
潞城势力错综复杂,安承权一向清楚,曹监军仗着谁的势,贪墨之银又入了谁的口袋,在追究他的过错前,这些都是需要考量的阻碍。
“阁下是正义之士,为民请命,在下钦佩,不过,具体的前因后果,在下也不能仅听你一人之言。”
他收刀坐好,拉起了缰绳:“此事我记下了,待回府查清后,若真相如你所言,我必秉公处理,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黑衣人点头,拱了拱手:“王孙殿下大义,若此事处理妥善,在下必携礼相报。”
安承权不置可否,颔首过后,黑衣人飞身离开,正如来时那般,片刻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