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卿!!”章万安一个健步冲上去,将怀中一粒碎银子丢在柜桌前:“他的帐本主儿结了!”随即将人一把拉出,躲进边上小巷子。
又急又气,章万安几乎快哭出来:“你是要跑到哪里去?!”
“你认错了吧?!”那人皱着眉头说:“我不认识你!”
“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你不记得我...可是这几天,你不是一直在我家住着么....为何好端端要跑出来?!我寻了你很久了!!”
章万安瞧着他的脸,可越说,越觉得有些不对。
面前之人,的确与令华卿很是相似,无论是身高、外形、胖瘦,皆是一模一样,可唯有气度不同。令华卿是气宇轩昂的,而此人,多少有些弯腰驼背来着,眼神亦与令华卿不同,远不如他那般清澈。
“你....你是令华卿么?”章万安有些结巴,自己都觉得,此人有些偏差。
“我是令华卿,”那人点点头,却耸耸肩:“但可能未必是女主要找的令华卿。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你莫要耽误我喝酒,若没事儿,小生走了。”
说罢,那人拎了酒,转头就走,没走两步,却又突然转身,像是捡了便宜一般举起手中的酒:“凭白得了女主儿的酒,谢了!”
章万安犹如被抽空的躯壳,怔怔瞧了那人离去,突然想起那日,自己也曾在街上看到一人,与令华卿一模一样,自己也曾喊过他一句“令华卿”,那人竟也应了下来。
后来,那人对自己爱搭不理,自己为此还找了令华卿说过此事,令华卿甚至还跑出去寻那人......
如今细细想来,此人便是那日自己在街上遇到的那人吧。
可天底下为何有如此相像之人,并且也叫令华卿呢?!
章万安陷入深深的疑惑中,可却不能对任何人言明,令华卿的“遗体”被自己从宫中“偷回”,且人还活着,此事若是被杜诗阳知道了,大抵是欺君,是要砍头的。
便就让他们觉得,华卿被烧在了那片废墟之下了吧.......
章万安无奈,只得失落地朝家行去。
令华卿啊令华卿,你人究竟在何方呢......
(二)
长夜漫漫,夜入子时,杜诗阳又一次被噩梦惊醒。
梦中令华卿苍白如纱的脸从远处缓缓而来,就站在自己床边,他无声无息,悄然惆怅地看向自己。
“我真的没有杀你母亲,是她选择了在你进来的那一刹那,自己撞上了那柄剑。”
“她派人杀了我的姨母,她不想给我们任何活着的机会。”
“此生华卿寿数不长,不可能再陪伴公主了,公主要好好过每一天。”
“华卿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我也有我的使命。”
……..
他默默地站在床头,闭口不张,却把他所有的心声,从他布满血色的眼睛里传递至自己的灵魂之中,杜诗阳又一次被吓醒,心中惶恐不安,大口大口闯着气,想着他惶人的面庞,却在脑海中震荡着的声音,那样哀愁幽怨又委屈。
“陛下又做噩梦了!!!”朱鸿襄心中一急,连忙朝外喊道:“絮儿祥儿,去打些水来!”
这几日,杜诗阳每日都心神不宁,自从那日从弗云厅暗室出来后,就一直惶惶不安,每夜都做着关于令华卿的噩梦,甚至不敢一人独自入睡。
想着徐知闲替自己大着肚子怀孩子,杜诗阳破天荒去极寿宫主动寻了那朱鸿襄来伺寝。
那朱鸿襄本因为令华卿跟着杜柳婵前后脚离世,心中本就有鬼,故而低调了许久,平日里大门都不迈,只潜心在宫里头种花养鱼研究各种吃食,谁知七日前,杜诗阳突然大半夜寻了自己来,半句话不说,就直接躺在了榻侧,亦是又惊又喜又意外。
问了闻喜等人才知道,杜诗阳那几日频频噩梦,无法安睡,便自打那日起,便竭尽温柔,伺候杜诗阳。
那杜诗阳在极寿宫睡了几日,发现虽然噩梦依旧,却好歹能睡上几个时辰。尤其是那朱鸿襄不管不顾地夜夜与撩拨着自己,每夜行了好事再来歇息,竟是要比之前安睡的时间能更久一些。故而这几日,更是夜夜与他在榻上跌宕起伏。
此番噩梦依旧,杜诗阳一身冷汗做起,任由着朱鸿襄拿了湿帕子替自己擦着,心中却依旧想着梦中的令华卿。
其实自己早已开始怀疑令华卿弑君的真实性,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若是一旦自己认下冤枉了他,怕是自己便会落入对他的无尽悔恨与思念中。
她强迫着自己去“恨”他,强迫自己去相信,母亲就是他杀的,这样,自己才不会崩溃于自己一把火焚烧了他的遗体——尽管几乎一切证据都指向,令华卿长期接受着母亲的迫害。
一把拂去在额边给自己擦拭着的手,杜诗阳将被子掀开,自己勾了衣裳随意披上,径直朝门口行去。
“陛下这是要去哪里啊?”朱鸿襄连忙跟着下榻。
“不必跟着我,”杜诗阳有些压抑:“你好生歇着,朕去外头喘口气。”
“襄儿陪陛下,”朱鸿襄说着起身,杜诗阳却皱着眉头看向两个宫奴:“好生看好你们的主子,哪都不要乱去。”
众人只得无奈遵旨。
“陛下要去哪里?”闻喜呵欠连天在后头跟着杜诗阳,她一路走出了极寿宫,又路过了永乐宫,本以为她要回亲和宫,结果亦是转了弯,大有朝暖福宫去的迹象。
“陛下,已经子时了…..也已经很深了…..您这是….这是要去…..暖福宫?”
那三个字在杜诗阳心中一颤,杜诗阳脚步一顿,随即戛然而止。
闻喜无奈,只得死死跟在后头,万一出什么事,好歹自己跟着,有个照应。
“去存英殿。”杜诗阳突然开口,闻喜一愣,只得前面提着灯笼,朝存英殿方向引路而去。
天知道为什么杜诗阳突然提起存英殿,而今登基已快2个月了,杜诗阳亦搬离那快两个月了,那里尽管一直有宫奴洒扫着,但此时这个点去,恐怕无人迎接。
“陛下……存英殿此时怕是宫奴们也睡了….您这个点去….可是想去找找什么东西…..奴明日让人找了来给您,可好啊?”闻喜赔着笑脸问。
“不必,”杜诗阳冷着一张脸回过去,便再无二话,闻喜只得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