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封那人为圣君??”
当夜,听了天行回来的禀告,徐知闲一个激灵,心中一沉,连忙起身,却觉腹中一阵抽痛,连忙一捂。
“闲王小心!”天行连忙扶住徐知闲:“您就快9个月的身子了,马上就要将胎儿转回陛下腹中,此时万万不可动气!”
“快,我要去亲和宫!”徐知闲哪里还管得了此刻腹中不适,撑了天行就要往外走:“陛下呢?陛下可是在亲和宫?还是在弗云厅?存英殿那人屋里???”
“殿下您慢点!”天行亦是无奈:“陛下下午去的存英殿,并未在那里久呆,也只是口头上册封了,还未在前朝过议,大臣们都还不知道。现在陛下在亲和宫瞧折子,您不必如此紧张,明日早朝前朝定然反对陛下这个册封,那春至根本到不了圣君的位置!”
“若那春至品行纯良,便就是不识字不懂规矩,亦是可以慢慢教来,可这样坊间青楼出来的男子,何德何能配得上圣君之位,若是被那极寿宫的知道了,怕是要反了天了!”徐知闲说着,捂着肚子匆匆朝亲和宫行去。
入了亲和宫,杜诗阳正坐在案前瞧着一卷折子发呆,徐知闲放慢了步子,默默靠了前去,瞧着一侧的屏风处不知何时又挂上了多年前令华卿写下的“敏而好学”,边上还挂着那枚曾挂在令华卿脖子上后来被鸣凤从废墟中找回来的玉坠,散发着幽幽的绿光,这场景显得更为寂寥了些。
“陛下......”徐知闲叹了口气,缓缓行了礼来,轻声唤了一句。
“你来了?”杜诗阳抬了头,见是徐知闲,连忙起了身去扶了他坐下:“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过两日正好满9个月,朕本来就要去找你了。”
“知闲听闻,陛下想要册封那春至为圣君?”徐知闲质问得很轻柔,杜诗阳甚至发不起火来。
“是谁这么多嘴告诉你的?”杜诗阳皱了皱眉头:“明知道你怀着孩子,还这样给你添堵?”
“陛下也知道这是给知闲添堵?”徐知闲突然笑了,却笑得很哀伤:“知闲和陛下一样,想念华卿,可春至不是华卿,甚至毫无华卿的半点才华,陛下并非只爱那张脸,对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陛下,华卿已经去了很久了.....陛下当走出来,好好做这一国之君,将这北华江山管好,或许才对得起母亲用华卿的命,给您换来的太平天下,而不是让春至这样的人,将陛下魅惑在对华卿的思念中无法自拔。”
“你的意思,也反对朕对他的册封?”杜诗阳的语气里已有了一些愠怒。
“陛下,他不是真正的华卿,华卿已经去了......”
“好了!你不要提醒朕!!朕知道他走了多少天!”杜诗阳一股怒火从心中窜起,说话的声音不禁大了一层:“你是华卿的挚友,更是朕的夫君,你们品德相像,故而朕一直敬重你,就像敬重华卿一样!便是如此,你更应该明白朕的心!”
徐知闲心中一阵失落,这失落掺杂着一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知闲知道陛下对知闲的感情,远远不如对华卿那样,可知闲既然坐了圣王的位置,是这后宫之主,便要替陛下认清身边的人....那春至来路不明,甚至有可能是兴赭帮培养的对象,可您这么多天,枉顾真相,一厢情愿将他留在身边,夜夜相伴....”
“你够了!!”杜诗阳心中的火气终于不再掩藏,一把卡住徐知闲的脖子:“朕已足够尊重你,但你别自视清高,插手朕的选择!”
“陛下!陛下饶命!”一边的天行见杜诗阳已然怒火中烧,天子发怒不同凡人,此时徐知闲已被她紧紧卡住了脖子 ,呼吸急促却仍旧坚毅地瞧着死死盯住自己的杜诗阳,毫不畏惧,天行担心徐知闲腹中的孩子,只得噗通跪下,磕头替自己的主子求情:“陛下!陛下您请松手吧!闲王还替您怀着孩子,您就看在孩子的面上,莫要动怒了.....”
“陛下....”见此情此景一发不可收拾,闻喜、且好、木桐等人纷纷跪下,替徐知闲求情,众人此起彼伏的声音在耳边交叠,杜诗阳幡然醒悟过来!!自己是在做什么啊?!为何要捏住徐知闲的脖子啊?!
连忙收了手,面上狰狞的表情转瞬即逝,见徐知闲上气不接下气直喘着,一只手还死死护着自己的肚子,杜诗阳这才一把将徐知闲搂进怀里,连声道歉:“知闲......是朕一时恍惚了.....伤到你了.....你可有事!??”
徐知闲心中又慌又气,一阵阵失落涌上心头,麻木着却又自嘲着,一时间五味杂陈,各种滋味搅得自己半天没回过神来,只练练喘息着,待回过神来时,惊觉小腹传来阵阵剧痛,刹那间冷汗直流,瞬时直不起腰来。
“怎么了?!”众人大惊,杜诗阳连忙看向徐知闲的肚子,徐知闲已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一脸痛苦着,忍着不说话。
“去将幻术师请过来!!”杜诗阳连忙吼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闻喜迈开了步子就朝寝宫冲了出去。
然徐知闲终究是被杜诗阳惊了胎,腹痛小半个时辰后不见好转,算算日子也该将孩子转回杜诗阳腹中了,若再不转,怕是随时都有早产的迹象。
众人不再犹豫,杜诗阳当机立断,让幻术师动了阴阳转移之术,通力两个时辰,终于将徐知闲腹中的孩子,转回了杜诗阳腹中。
许是头胎的缘故,又或许是这胎儿本就受了惊吓,孩子一转到杜诗阳腹中,杜诗阳便出现了不适,不过一刻钟便见了红,御医馆连忙派了人来诊脉,只道一声“不好,陛下许是要提前临盆”,将众人吓得魂飞魄散。
一夜之间,亲和宫陷入忙碌,女帝突然临产,众人皆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幸而宫中的稳婆是早就备好了的,几经周折,从戌时一刻到第二日卯时七刻,至前朝众臣已然纷纷入了宫准备上朝之际,宫中传来喜讯,道是女帝陛下经历了彻夜的煎熬,终于为北华产下一名小皇子,一时间宫中喜钟敲起,众臣纷纷对着空座跪拜贺喜。
彻夜忙碌,亲和宫众人精疲力竭又欢喜异常,徐知闲既心疼又高兴,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坐在榻前,一直不肯离去。
杜诗阳虽是煎熬了一晚上,痛苦了一晚上,但此刻麟儿初诞,亦是高兴得难以入睡,瞧了熟睡中粉嫩的孩子,怎么也看不够。
夫妻二人一时间将先前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痴痴地瞧了襁褓里的孩子,喜欢得不得了。
“你瞧他,虽然是提前一个月生的,个子却一点都不小!”徐知闲抱着孩子,眼睛寸步不离盯着他,笑着对杜诗阳说。
“这些日子,是你替朕怀着他,你养得极好,”杜诗阳松了口气,生产之痛还未散去,但此刻孩子在手,母爱瞬间爆发。
“陛下这一晚上辛苦了.....”徐知闲瞧了瞧憔悴的杜诗阳,伸手替她捋了捋湿发:“知闲不知生产这样痛苦,这番陛下是真真遭罪了....”
杜诗阳笑笑:“这本就是朕分内之事,也是朕必须为国做出的贡献,只是.....”叹口气又说:“这一胎是个男孩,若是个女孩该多好,朕便可以歇一歇再生了。”
“陛下不喜欢他?”徐知闲一愣:“知闲觉得男孩也很好。”
“朕自己生的,朕当然喜欢!”杜诗阳微微一蹙眉头,而后又展开笑颜:“只是,北华还需女子来继承这江山.....若无女孩,日后这江山谁来接手....知闲,日后你我还将继续努力些....”
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说得徐知闲倒有些不自在了,只得连忙道:“生产这样痛苦,知闲倒有些不忍心陛下受这番苦累.....这孩子虽然是个男孩,但襄郎那替陛下怀着孩子,要不了多久,陛下又要生产一次了,说不定,襄郎腹中是个女孩....”
杜诗阳瞧了瞧徐知闲,他喃喃说话的样子,丝毫没有对朱鸿襄的提防,只得隐去了心中对朱鸿襄的厌弃,不动声色道:“朱鸿襄的孩子,朕并不指望是男是女,朕只在乎,与你闲王的孩子,是不是健康。”说罢,又瞧了瞧襁褓中孩子乖巧的模样:“给他取个名吧。”
夫妻二人陷入沉默,思考了好一会儿,徐知闲突然说:“念卿,杜念卿。怀念的念,华卿的卿。”
杜诗阳心中一震,不知徐知闲为何要给这孩子取个这样的名字,明眼人都知道,是思念华卿的意思。
这人是真的不介意令华卿在自己与他之间盘桓着?之前还以为,他虽大度,但终究是有底线的,可如今看来,竟把“念卿”放在自己孩子的名字上....杜诗阳一时竟分不清,这徐知闲究竟是替自己怀念着令华卿,还是他亦真的思念他.....
“陛下?”见杜诗阳陷入沉思,徐知闲轻轻唤了一句:“可是累了?”
杜诗阳回过神,摇摇头,道:“为何取‘念卿’?”
牵起一抹嘴角的笑容,徐知闲无奈道:“陛下思念华卿过甚,大肆重修暖福宫,改名‘华卿宫’,又赐春至为卿君,甚至一度动了胎气引发了早产.....陛下如此思念华卿,知闲有何不可,给孩子也取个带‘卿’的名字?念卿,挺好。”
“知闲.....”杜诗阳一时真不知如何回应:“你真的.....完全不介意朕如此思念他?”
“介意又如何?不介意又如何?陛下本就不是知闲一人的陛下 ,陛下是这天下人的陛下,与其挖空心思独占,不如陪陛下守护这天下......华卿既已去了这么久了,便就给这孩子取个名叫‘念卿’又如何,说不定还得陛下多几分的喜欢.....”
杜诗阳又一次被徐知闲的格局震撼到,天下竟真有如此大度之人,真乃“闲王真贤”!!
一瞬间,杜诗阳竟有些感动。
“陛下是真的累了,”徐知闲将孩子抱给奶妈,将杜诗阳身上的毯子盖好:“这天虽然热,但陛下还是要担心身子别着凉;虽然瞧着陛下精神尚可,但还是要多休息。累了这么久,陛下先睡会儿吧.....”
杜诗阳点点头,缓缓闭上眼,然而却怎么也睡不下去,徐知闲的那番话,不断在脑海中旋转,杜诗阳反反复复嚼着,问自己,多年来一门心思在令华卿身上,却忘记了身边还有这样一个真心之人....又想起令华卿当初对自己说的,要自己多亲近一些徐知闲.....可转念又想起令华卿临死之前的凄惨,心中的悔恨又一次被绵延不断的波澜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