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小心!”李釉心见状,几乎是一把将人撑住,随即将怀中的孩子置于一边的廊椅上,而后将令华卿稳稳扶着,让他坐在廊上,而后一把捏了他的手腕,顷刻之间,便见令华卿脸色转瞬即白,心中当即咯噔一响。
“先生体内有毒??”李釉心低声惊问:“而且在体内留存很久了!?”
令华卿颓力地点点头,心道这女子好生厉害,不过片刻间就摸出了毒脉出来,只得咬牙忍着腹痛勉强回应:“是化石散,一年多了.....”
这厢话才落,那边尽欢寻人恰好寻了过来:“公子,您在这里啊....找了您许久了.....”
“快!快把人扶回房间去!”李釉心见是尽欢来了,连忙叫道。
“公子怎么了?”尽欢一愣,仔细一瞧,乃是令华卿捂着肚子靠在廊上,已经满头是汗,心道不妙,连忙冲过来,将人扶起来。
“是毒发!”李釉心将人往尽欢身上一搭,自己转身将孩子抱在手上:“尽欢你将人扶回去,我将孩子送给王妈妈,即刻就来!你速速泡了元胡来给公子服用!!”说罢,撒开腿跑得一溜儿没了人影。
(二)
弗云厅中,杜诗阳皱着眉头已瞧了一下午的折子,闻喜轻手轻脚入内。
“陛下,郡主到了。”
“进来便是。”杜诗阳将手里的折子丢在一边,习惯性将印台边上的玉坠捏了来摩挲着,再瞧了门口,那章万安一身鹅黄色常服,一头高马尾便入了内。
“臣参见陛下。”章万安简单行了礼,抬起头,看向杜诗阳,不过半年多时间,此人已成熟了许多,不再如当年章府鬼灵精怪的小郡主那般大大咧咧了。
“回来了?”杜诗阳顺口问道:“青州的事如何了?”
“回陛下,臣去青州呆了几个月,并没有看到先前如奏折上说得那般严重,”章万安道:“先前说文景遗民和南安着民冲突严重,已到了老死不相来往,贸易经商全部断绝的地步,可这些日子,臣瞧着,并没有这样可怕,两者之间虽是彼此仇恨,但也没有出现过打架斗殴之事,坊间也还有不少人在贸易。”
“青州县官王絮魁可知道你在她地盘上?”杜诗阳问。
章万安摇摇头:“自然不知道。臣这些日子令花奴她们扮作普通南安子民,租了一家小铺子卖豆腐,来来往往甚至结交了不少回头客做朋友,故而也从他们口中打听了一些事儿。”
“你还叫身边的人开了家豆腐铺?”杜诗阳哭笑不得:“她们会做豆腐?”
“自然不会做....”章万安无奈:“只是让花奴她们每日从别处进些豆腐来卖罢了。”
杜诗阳便道:“可都打听出什么来了?”
“臣听当地人说,原本文景人和南安人已经闹到烧村杀人的地步了。最初是文景人觉得受了欺负,又觉得那县官王絮魁不秉公断案,对南安人处处包庇,故而对南安人的怨气便更重,因此打起架来也丝毫不留情,据说也打死了好几个,其中就有些富商家的孩子。那些个富商们自然气不过,便放火烧文景人的村子,一来二往的,梁子结大了。可奇怪的是,臣在青州的这些日子里,还算是太平,只是不停有些南安人暴毙身亡,南安人自顾不暇,便也懒得找文景人寻滋挑衅了。”
“暴毙身亡??”杜诗阳一惊,指尖搓着玉坠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可都报官了?”
“自然是报了的,只是这些暴毙身亡的人,都是些曾经挑衅欺负过文景人的富商家的,王絮魁抠破了脑袋也没找到暴毙的原因,因为法医们给出的答案几乎都一致,酗酒身亡。”
“死了多少个?”
“约莫六七个,均是曾在一起闹事的南安人,”章万安道:“自从这些人一个一个暴毙后,城里就安分很多了。这些,也是那些来铺子里买豆腐的人说的。”
“你说,若是一两个喝酒喝死了,倒还能理解,死了七八个,都是喝酒喝没的,你不觉得奇怪?”杜诗阳把玩着手里的坠子,章万安瞥了一眼,是当初自己送给杜诗阳,且又被杜诗阳转送给了令华卿,最后自己将他带离时,他遗落在被烧毁的暖福宫中的那一枚。
章万安有些恍惚,一年多时间过去了,自己花了大量时间去寻他,可终究了无音讯,令华卿的消息似乎石沉大海般,有时候,自己甚至担心他一个失忆了的又没有什么功夫的人,或许已经不在这人世间了。
章万安想得有些出神,竟是连杜诗阳说了什么,一时都没往脑子里去。
“这王絮魁究竟能不能做事?”杜诗阳皱了皱眉头:“什么都做不了,冲突解决不了,死人原因查找不了,就让双方百姓这样龙虎相斗???这可不利于北华江山稳定!”
“是.....”章万安木然地点点头:“臣以为,不若派个巡视大夫下去,姑且也查一查王絮魁的案审卷,瞧瞧这些年她到底干了些什么,可都秉公办事。”
杜诗阳并未接话,思考了些许,突然问:“青州,就只有南安人和文景人在闹么?可有其他国域民参与其中?”
章万安想了想,而后摇摇头:“青州主要百姓就是文景人和南安人,其他域民倒是极少....”
“青州隔壁就是赭琉县,”杜诗阳突然叹了口气,似乎又想起什么一般,语气突然有些沉闷:“赭琉人没有参与其中吧?”
“应该是没有,”章万安眼神突然亦黯淡了下来:“臣听闻,因为王絮魁向来向着南安着民,故而青州的文景人有时候受了欺负,便去隔壁赭琉县找县官许仙桃讨说法,因为许仙桃对赭琉人甚好,故而青州文景人都觉得许仙桃是个帮理不帮亲的好官,恰哈赭许仙桃与王絮魁交情匪浅,故而寻过去帮忙说理的青州文景人,大都能讨要到一两个说法回来。故而这一次双方冲突,青州文景人也是寻了许仙桃去的。”
“那为何还能闹到如此地步?那许仙桃也不管用了?”杜诗阳皱了眉头问:“真是个笑话,青州明明有父母官,当地人讨要说法,还要去隔壁赭琉找县官帮忙!若这王絮魁干不了,便换就是了!”
“陛下息怒,”章万安道:“臣也是听坊间说的,道是这一次许仙桃并未介入青州之事,也许是他们的事闹得太大了,故而不好插手,免得也影响两县之间的交情。再说了,青州的事自然有朝廷出面,赭琉县官怎么好去插手,岂不逾矩?”
“如此说来,那许仙桃还是个拎得清的?德不配位的,乃是王絮魁?”
章万安不好评价,只目光怔怔瞧着杜诗阳手中的玉坠,不再说话。
“朕觉得,你先前的建议倒是不错,派个巡视大夫一路看下去,若青州百姓真有冤屈,自然会到大夫手上伸冤,自然不必再在窝里闹,朝廷,是该出手管管了。”
“是。”章万安点点头。
“朕便把这重任,交于你,可好?”杜诗阳试探道,她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玉坠,杜诗阳瞧得清清楚楚。
“交于臣?”章万安这才从心不在焉中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行礼:“陛下,臣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你是朕的堂妹,如今只有郡主的封号在身,不过是虚的,你年纪也到了,在外也混了一年了,该回来给朕做官了!”杜诗阳语气有些严厉,章万安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的确没错,当初令华卿突然失踪,自己毫无心思入朝为官,在外漂泊近一年后,辗转出入京华城多次,直到那假冒的令华卿被朱鸿襄一剑刺死后回宫,便一直在给杜诗阳办差。在青州呆了些许日子,这一次才正式回宫,算一算,如今令华卿毫无踪迹,自己也有些绝望,若再推辞,怕是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怎么,还在犹豫?”杜诗阳皱了皱眉头:“你之前说不想回宫,朕便允了你在宫外晃荡,而今你也没晃荡个出什么来,该收收心了!让你做这个巡视大夫,朕也没拘着你,一路从京华出去,朝赭琉县过去,你不也一样在外面山高皇帝远,朕也管不了你,你照旧快活!”
一番话说得章万安只得点了头:“臣,遵旨。”
“如此甚好,”杜诗阳点点头:“你这一路过去,一替朕看一看各郡县经济发展,二替朕探一探而今各国域民可都还稳当,是否有类似青州之冲突发生,三,替朕查一查各郡县的官员可都清廉,是不是个好官,四.....”杜诗阳突然顿了顿,思考了一番,乃开口:“去赭琉替朕暗查一番,赭琉人可都还安分,另外,看看许仙桃究竟是不是个好官。”
“陛下担心还有赭琉反贼?”章万安毫不遮掩,面无表情道:“华卿已经走了一年多了,想必兴赭帮也早就解散了吧。”
又一次提到令华卿,杜诗阳心中一刺,手中一顿,颇有些愠怒:“你为何总要在朕面前有意无意提起华卿?!你是怕朕忘记他么?所以非得时不时来扎朕一刀子?”
“臣不敢,”章万安仍旧淡淡地说:“臣不觉得令华卿是陛下心中的刀子,毕竟他的玉坠,陛下一直保留在手边,我以为,陛下早就放开了,故而才可以坦然面对。”
“罢了,”杜诗阳不想跟她谈论这个:“若没有其他什么事,你先下去,待朕命人清点了人数,你再领了人去巡视。另外,你回去与舅母也说一声,就说是朕给你的差事。”
“是,”章万安点点头,遂行礼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