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驹过隙,一晃六年过去。
京华城越发繁华,商贸街市纵横交错,来往客商川流不息,芸芸众生摩肩接踵,华灯璀璨俨然泱泱盛世。众人都道此乃当今圣主杜诗阳勤勉为政,用人有方才有的大好局面。盛世之下,众人对女帝皆是赞叹有加,无一不信服其强权治世之策。
且说这女帝杜诗阳,六年来躬勤政事,卷不辍手,且知人善任,大兴文教,任用良臣之下,民富自然国强,杜诗阳亦成了精明强干的盛世明君。
国政康治之外,杜诗阳身为女帝,亦从不沉湎于后宫男色。六年来,后宫仅有圣王徐知闲一人,女帝与君王琴瑟和谐,后宫子嗣亦一年一出,六年时间来,圣王徐知闲竟为女帝孕养了5个孩子,人们皆道这女帝专一,独宠圣君一人。虽也有大臣曾意欲送些男主儿进宫,提醒女帝应该充实后宫,补齐了圣君和圣郎等空缺来,但每每杜诗阳都道皇帝应专注于国政,不应让后宫君王分散了注意力,好言退却了来。众臣见女帝的确无意于男色,且圣王徐知闲的确贤惠大度,宽和明智,又几乎是一年一个孩子,故而大家也不再就此事反复进谏,以免惹了女帝不快来。
然而虽道是国盛世昌,但也只是京华城及周边郡县格外繁荣,其他离京华甚远的几个郡县,或多或少都出现了治郡不稳之态。如青州,六年前就出现的文景人和南安人刀刃相见之仇,至今不但没有缓和,反而大有武装相斗之态,青州县官换了三个了,几乎逃不出一任两年就得换县官的诅咒,六年来,几乎没有一个县官能彻底平复两域人们的仇恨;又比如,青州县隔壁的龙溪县、金昌县,这几年也陆续出现了楚?、颍尚两域之人与南安人之间的冲突,刨除这些内部域民不和的纷乱,这几年出现的雪灾、洪灾也令女帝颇为头疼。北华上下一年的税收,收缴进国库还未守热乎,就被这些个闹灾的郡县和起了冲突的郡县拿走了,杜诗阳常常焦头烂额,道六年了,饶是自己再发展经济,也耐不住这些郡县拿去治灾和平乱。
这一日下了朝,杜诗阳回到弗云厅,屁股还未坐热,鸣凤便呈了三份暗报来。杜诗阳浅浅一看,一股怒火冲上脑门,将手里几份绢布谍报丢在案前,皱了眉头道:
“一个青州的事,多少年了都平不了,龙溪和金昌而今又发酵起来,这三个县的县官莫不是串通好来的一起给朕不痛快?!”
“陛下息怒....”鸣凤叹了口气,劝道:“这三个县在一条线上,青州之事已多年未解,周边两个县闹起来,怕是效仿的青州.....百姓们受了点委屈,得不到公允,便闹得不可开交,一来二往时间久了.....”
“咕咚-------”一声,一座银鼎杯被杜诗阳丢在鸣凤脚下,一声恼怒声响起:“你是要安慰朕还是给朕再添一把火?!百姓受委屈得不到公允,那就是县官处事不公!!青州换了多少县官了?!龙溪和金昌这一两年也开始闹,这不就是县官无能?!”
“是是是.......”鸣凤连连点头:“青州之事已成顽疾,龙溪和金昌这次又闹起来,都是和当地南安着民中,那些族长作威作福有关系,县官虽然是一地父母官,但终究还是族长们更有话语权。”
“你的意思,朕就不该设立县官,就应该让族长去管这些个县?!”杜诗阳一肚子窝火:“同样是一条线上的,赭琉怎么不闹事呢?那许仙桃手艺这么好?!不若让那许仙桃一并兼管了青州、龙溪和金昌好了!!”
鸣凤不再做声,闻喜等众人亦低了头,大气都不敢出,只默默听着女帝陛下一人嘲讽着。
不多时,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家伙,众人偏头望去,是徐知闲端了东西进来,身后跟着的是大皇子杜念卿与大公主杜思卿。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各自行了礼,徐知闲瞧了瞧这气氛,淡淡笑道:“陛下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再烦心,不若先喝了这个参汤来,也好有力气继续生气。”
徐知闲如此一说,杜诗阳反倒偃旗息鼓了一半,瞧了站在面前的两个孩子,脸上乃浮出一丝笑容:“思卿为何今天也来了?过来让母后看看。”
那小小的孩子便规规矩矩行至杜诗阳跟前,颇有些撒娇地往她怀里一蹭,奶声奶气道:“父亲说,母后每天上朝都很累,故而带思卿来瞧一瞧母后,给母后捶捶背。”
如此一说,杜诗阳内心便柔软了几分,丈夫与孩子俱在,便亦不好对下面的人再发火,只得收敛了不快,笑道:“思卿乖,母后不累,母后喝了这汤,你们等会儿就随父亲回去。”
说罢,便一手将那托盘中的碗端起,皱了眉头一饮而尽。
再看向徐知闲,他已默默拾起鸣凤腿边的银鼎杯,又缓缓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绢布归拢,眼睛瞟了一眼上面的字,云淡风轻道:“做不了事的人就换,换了还是做不了就问责,若问责依旧没有办法,多半是里子坏了,里子坏了,换谁都没用。”
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案几边,又将那空碗放回托盘,徐知闲瞧了一眼杜诗阳怀中的杜思卿,伸了手来牵她:“思卿,跟父亲回去,母后国事繁忙,我们不叨扰了她。”
“可是父亲,念卿昨日的学问,母亲还没有检验。”站在一旁的的杜念卿突然说道。
徐知闲又笑笑:“母亲晚上会回来的,你晚些歇息,自然就等到母亲来检查了。”
说罢,徐知闲行了礼,携了两个孩子退下,犹如一阵淡漠的清风,吹进这弗云厅,又轻柔卷走,将杜诗阳身上的戾气一股脑带走了。
鸣凤心中暗叹,这些年果然多亏了圣王徐知闲在女帝身边陪伴,他对女帝的包容与理解是谁都无法替代的,难怪女帝这些年怎样都不肯再纳君纳郎。
当然,女帝心中依旧埋着她最深切的自责,从那枚小小的玉坠就看的出来,曾经属于令华卿的那枚玉佩,六年来从未停止过在深夜的弗云厅暗几上发着幽绿的光,那是谁都不能碰的东西,女帝常常在焦虑的时候便会摩挲着它,多年来,那玉坠被杜诗阳的手指磨得愈发光亮。
待徐知闲将两个孩子带走后,杜诗阳便陷入了思忖,众人不敢吱声,只能默默听候着,未几,且好来报,民政司王四通求见。
点头准了,便见一身材矮小但面孔精干之人迈着碎步匆匆奔来,见了杜诗阳便噗通一声跪下行礼,一脸担忧道:“陛下,臣刚收到来报,道是赭琉出现瘟疫了....”
“瘟疫?!”在场众人皆是一惊,纷纷瞥头看向王四通。
“什么瘟疫?!”杜诗阳随即脱口问道:“朕刚刚还说赭琉县太平,没想到你就送个瘟疫的消息来!”
“道是口蹄疫。最初是由马传染至人,再由人与人之间相传。得疫者高烧不退,口舌生疮,四肢抽搐,腰腹出水痘,密密麻麻十分疼痛,目前已经有20余人因此而殁了.....”王四通小心翼翼道。
“20余人殁了?!!”杜诗阳大惊:“何时的事?为何现在才来报?”
“臣是下来朝之后,才出了宫门就接到了来报,故而转身便回了宫,向陛下禀告,赭琉县离京华有些路程,驿使是瘟疫出现三天后便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京城的,算一算的话,怕已有五六日了,这20余人的数据,还是3天前的人数,这两天,还未曾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