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桃之诉求是什么?”杜诗阳拧紧了眉头,挑了重点的问:“是要银子还是要药,还是缺大夫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上报朝廷,总要朕做些什么。”
“未曾有任何需求,”王四通道:“只道县里人药均是充足,县府也做了十全的准备来应对,只是这瘟疫来得莫名,也担心患病者死伤增多,故而只是向朝廷报备。”
“只是向朝廷报备???”杜诗阳一愣,瞧了瞧王四通,又瞧了瞧一直还跪在地上的鸣凤,突然就哑然失笑:“别的县闹事,不是问朝廷要人就是问朝廷要银子的,赭琉出事,不要钱也不要人的,自行处理,这个许仙桃,果真很是可以!”
说罢,心中吁了一口气,青州一线三县都在闹事,源源不断问朝廷要银子平息众乱已是令人焦头烂额,原以为赭琉还要插上一脚,这国库本就虚,若是再要自己给银子,还真不知如何应对,没想到他们只是单纯上报朝廷知晓此事,杜诗阳不觉勾了勾唇,又想起之前徐知闲丢下的那句话,便道:“闻喜,去宣郡主过来,朕有要事与她商量。”
而后对王四通道:“好,朕知道了,你们民政司多多关注着赭琉瘟疫事件来,有任何情况,向朕禀来便是。”
“是......”王四通应声退下,杜诗阳呼了一口气,浅浅靠在椅子上,对鸣凤道:“朕有意让郡主再次以钦差身份,一路巡视过去至赭琉,查一查青州一线,南安人和楚?人、颍尚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再直探青州,最后去赭琉县,替朕巡视赭琉瘟疫一事,让郡主代表朝廷,给于各地百姓一些关心。你一同随行,明面上是跟随郡主而去的,暗中替朕查一查其中有何猫腻,为何多年来这些郡县一直不太平,如何?”
“是!臣遵旨!”
(二)
君山园中,令华卿正盯着一群孩童写字。
这些年来,因着令华卿时常在外走动,不少人虽不知其真实身份,却也知晓这位无名公子是个有学问的人,便陆续有人家将自家孩子送到令华卿跟前,请他给孩子们传授学问。
令华卿习惯了清净,便好意推却了邀请,然而随着铭恩的长大,那孩子也需要个教习先生,令华卿之前也应了李釉心的请求,便认认真真每日给孩子启蒙。谁知一传十,十传百,城里不少人都知道君山园里的无名先生学问深厚,琴棋书画、弓马骑射样样精通,便有人今日结伴上门邀请,明日又有人成群登门拜访,想要令华卿接纳了自己孩子来做学生。
莫白本是多次对上门来的人使了眼色,令他们不要再来打搅令华卿,众人见是莫白在此守护,便心中大抵知晓无名先生的身份不简单,本以为就此清净了,谁料,因此而上门求教的人更多了起来,无奈之下,令华卿只得在自家院子里开了学堂,天气晴好时便开课授学,遇有雨雪大风天气时,便遣了孩子们回家自学,自己也好休息。
如此一来,竟也充实着过了好几年,而今这一院子的学生,数一数也有二十来个了,男女不限,十岁到二十岁的竟都有,唯有铭恩最小,不过六岁。
那孩子生性活泼,独独看了令华卿尤为畏惧,众人都欢喜着他。许是年幼的孩子抚慰了令华卿无数个失落的日子,这孩子越发讨了令华卿的欢心,便在三岁那年开蒙之时,令华卿认了他做义子,从此,这院子里多了个“父亲”的呼唤声,奶声奶气地从东西两屋传进廊子,又从廊子传进令华卿的书房——自在观。莫白见这孩子与令华卿实在有缘分,瞧着自家公子也因此逐渐脸上有了些笑容,便令下面的人都唤张铭恩为“小公子”,再加之那李釉心日日夜夜与令华卿在一起贴身照顾着,不知情者皆以为这是一家三口。
莫白也曾试图为自家公子澄清,但令华卿却觉得这倒是个掩人耳目的好法子,便止了莫白去替自己解释,几年过去,除了君山园一众家仆,以及赭琉县中赭琉军的几位首领,认识令华卿的人皆以为这是一家三口在此住着,至于他们究竟是何身份,都不便细问,毕竟莫白身为赭琉县的“财神爷”,对无名先生都如此卑躬屈膝,大抵此人是有来头的,起码和赭琉皇室旧人脱不了干系。
好在,人们都清楚自己的身份,便都沉默着不吱声,自觉维护着君山园的一切。
脱了披风,令华卿将那还算厚实的风衣盖在了铭恩小小的身子上,不过半晌,这孩子竟然写字写睡着了,口水流了一桌子,打湿了脸下的宣纸。
“公子小心着凉,”尽欢低声提醒:“是否要奴把小公子抱进去?”
令华卿笑了笑,默默看了看铭恩可爱的模样,点了点头:“你轻些,别扰了他睡觉。”
尽欢轻轻抱了孩子入了屋子,令华卿便见着偌大的院子中,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都瞧了自己来,眼里尽是羡慕的眼神。
“你们瞧什么?”令华卿柔声问。
“我们都羡慕铭恩,”一女主儿笑道:“他有先生这样的父亲,又温柔又好看,还懂得这么多东西,不像我们父亲,除了舞刀耍棍,在家骂骂咧咧,啥也不会,什么都要母亲出面。”
“对!我父亲也这样,凶巴巴的!就会打我!”
“我也是!我若是写字写睡着了,他定然是一个木头盆子砸过来!”
“为什么我们的父亲都这般粗鲁!我还以为他们是战场上下来的呢!”
“哈哈哈哈!”
院子里的孩子们七嘴八舌相互讨论着,笑着,一时间院子里人声鼎沸。
“啪啪”两声家法锤击桌面,令华卿收起笑容:“你们的父亲,也曾经是英雄好汉,只是朝代不一样了!你们可还记得,先生曾和你们讲过北华建朝史?!”
“先生教过的,我们自然知道,只是,我觉得力大无比的男子在家缝针刺绣,实在太浪费了,应该让男人出去营生,让我们温柔的母亲回来持家.....”一男童高声说道:“要是我入朝为官,我定然要和陛下建议,男女应该交换一下!”
“放肆!”令华卿皱了皱眉头:“是谁教的你们如此大逆不道之论?先生自认为从未教过你们这样的想法!若是传了出去,被朝廷知道,你们定然是要被冠上谋逆的称呼的!若还有人有这样的想法,便逐出我这院子,日后不许来我这上课!”
“是.....”孩子们瞧了先生满脸愠怒,不像是与自己闹着玩,便纷纷噤了声。
“不论我们身处何种朝代,亦无论是男尊女卑,还是女尊男卑,诸位都要好好学习,提升自我,学了一身本事来,才好报效朝廷,或光耀门楣。不管是男皇,还是女帝,能励精图治,为民着想的,就是好君王!就应该获得我们的支持!对于犯上作乱者,对于叛国求荣者,我们皆不能容忍,人人都得而诛之!你们可懂了?!”
“是.....”
众生又一次纷纷应道,令华卿瞧了莫白远远从院子外的路上走来,知道他有事禀来,这才收敛了些脾气,大声道:“你们接着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