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夜未休,鸣凤依旧毫无睡意。在赭琉县府衙许仙桃的书房中发现的那些银条中,令自己精神大为振奋,女帝怀疑得没错,这个许仙桃的确有问题,赭琉县更有问题,而明鼎轩已成为了不可忽视的一个地方。
鸣凤打探了一夜,在深夜的赭琉县城里犹如鬼魅一般四处游荡,终于在卯时时分,以送菜至明鼎轩为由,让一个菜农将自己带到了明鼎轩附近。
给了那菜农二十两银子,将人打发走以后,鸣凤在院子外头的树上潜藏起来,静观周围的变化。直至卯时六刻,这院子的奴仆们起身,开始洒扫,鸣凤才凝起目光,集中起注意力来。
至辰时,一名蓝帽小哥敲了门入内,在院中等候片刻,便见一头发花白老者背手走出。这花白老者服装并不奢华,更像是府中管事的,可那小哥却极为尊重这老者,竟规规矩矩行了跪礼来,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布,那老者打开看了片刻,而后将绢布折好塞进怀中,又同那小哥知会了些什么,那小哥竟行了磕头之礼,而后退去。
隔得虽远,鸣凤一个字都未听清他们说了什么,表面上看,也不过是这个小哥与老者传递着什么讯息,换做一般人,亦不会发现有什么异样,但在身为在女帝边上成长起来且深谙宫规的鸣凤来说,从那小哥跪下行礼的那一刻,便一切都不一样了。
区区一个赭琉县,一个看起来还算富裕的人家,一名家奴竟需要同管事的行跪拜礼,不是这家人规矩太大了点,就是这家人本身就有贵胄的渊源,否则怎会有如此之重的家规呢?
鸣凤急速思考着,瞧了那花白老者径直走出了院子,又择了一条林中小径,朝县城之外的山脚下行去。没有多想,鸣凤运起轻功,从树尖踮步起身,循着那老者的身影跟了过去。
不多时,那老者便行至一处院子,那院子里头虽有不少屋子,瞧着也是几进几出的宅子,主人应当是本地还算过得去的人家,但那院子却是露天的,且甚是简陋。零零散散摆放了一些桌子椅子,还有三个个早到的孩子,正趴在上面写字,或摇头晃脑地背着诗。
“君山园?”鸣凤默念着这三个字,并未发现这院子有何不妥,瞧着是个私塾的样子,便躲在树下观着着里头的一举一动。
然而这院子的私密性竟是好得很,除了外头院子里的人看得清人脸,从高处往里头看,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连廊子的屋顶都厚重得很,只瞧得见人影顺着太阳光浅浅映射出来,证明有人在行走,多的便是什么都看不到了,那老者入了院子,便进了屋子,至于走向了哪里,去见了什么人,鸣凤便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细细打量着此处院子,鸣凤心中一愣,在院子边上,竟有一屋子,上面悬挂着一块门头,刻着“清园”二字,此二字撞击着鸣凤内心,只是往事随风,鸣凤捋了捋思绪,道“清园”二字并无特例,到处都有,亦实属正常。
正思索着,却听到下面几阵稚嫩的童声,似乎是对自己喊的。
“你是谁?你在上面做什么?!”
鸣凤低头一瞧,果真见是一个扎着两个发髻的稚子小儿,正站在树下,仰着头看向自己。好厉害的眼神!自己已然躲进了如此茂密的树叶之中,却还是被一个孩子看到了。
但自己却并不想理他。
“你为什么不理我,我看到你了!”
“我已经喊了你好多次了,如果你再不下来,我就叫父亲赶你下来。”
那孩子声声喊着,小脸抬得通红,手里拿着一支狼毫,皱着眉头从树叶缝隙中看向自己。
鸣凤无奈,又担心他再大声起来,把院子里的人都喊出来,到时候自己便暴露的行踪,只得轻盈落地,将那孩子一把拖进树干之后。
那孩子冷不丁被人抱走,差点便大喊起来,发现不过是被此人抱到了树干之后,这才忍了忍脾气。
“小孩,你为什么喊我?!”鸣凤不想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计较,只得随口问道。
“你为什么躲在树上,盯着我家看?”那小孩偏头问道,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得很。
一句话问得鸣凤竟不知如何回答,哄小孩她可完全没有经验,只得随口胡诌道:“我瞧你们家孩子多,好奇。”
“他们都是我父亲的学生,来这里听我父亲上课的。”那孩子说,终究是天真可爱。
“哦,你家是个私塾。”鸣凤随口道,却思绪一转,既然这家人是开私塾的,其父亲自然就是东家,而那老者入了此院子,自然与东家也脱不了干系,便趁机问道:“你父亲叫什么?”
“我父亲叫无名。”那孩子说。
“无名??”鸣凤笑道:“你父亲没有名字?”
“不是!我父亲的名字,就叫无名。”那孩子很认真:“但我的名字很好听,我叫铭恩!”
“无名,铭恩,嗯,很好,”鸣凤并未往心里去,又问道:“刚刚进去的人,是谁?那个头发花白的人。”
“你说的是莫爷爷?”铭恩歪了脑袋问。
“莫爷爷?”鸣凤心中盘算着,又哄道:“对,他是你爷爷?”
“他不是我的爷爷,但我们都叫他莫爷爷。”
“那他一定是你的朋友?你有一个老朋友。”
“他不是我的老朋友,”铭恩想了想,道:“他是我父亲的管家,听我父亲的话。”
脸色一变,鸣凤连忙点头,心道这姓莫的如此重规矩,已然是贵胄之家长者风范了,没想到竟是这君山园东家的管家,可想而知,这东家的身份定然更是不简单!!!既然如此,那明鼎轩与这君山园,定然脱不了干系!
鸣凤细细想着,耳边传来阵阵呼唤声:“铭恩!铭恩!!!”
“我母亲叫我了!”那孩子回头探出一个脑袋,却不想,鸣凤一个响指冲向脖颈,点了其穴道,而后疾影消失在半空之中。
(二)
“公子,这是今晨胡将军托人送来的消息,”
入了自在观,莫白将怀中的绢布递给令华卿,瞧了他脸色灰白,料想他并未休息好,只得关切道:“公子脸色不好,可是近日身子又不舒服了?”
“无碍,”令华卿淡淡回应,一双眼神在绢布中锐利扫视一番,思考些许,自言自语道:“没想到,竟然是章万安到了金昌!!更没想到,连鸣凤都跟来了......”
“公子,可是老相识?”莫白低声问道,关切不已:“据奴了解,此二人都是当今女帝的身边人,都是其心腹。”
令华卿点点头,心思满怀,这是自己没有想到的,杜诗阳竟派了章万安来金昌,调查青州此条线上各郡县的内乱,而自己原本以为,即便是朝廷要派钦差下来,亦不会如此安排,顶多就是派个一般的人来。
“若是如此.......”莫白脸色一白:“那许仙桃一死,朝廷定然会采取就近原则,令万安郡主前往赭琉对许仙桃之死案进行督办,同时接管赭琉瘟疫一事.....如此一来....公子,您很容易被他们发现啊......这可如何是好?!”
见令华卿并不说话,莫白心中开始着急起来:“公子.....可否需要奴与胡将军知会一声,万一他们真的来了人,就暗中找人把他们.......”
莫白比了手,在脖子上轻轻一划,请示令华卿,未曾想却被令华卿当即打断,语气甚为严厉:“放肆!!!”
“许仙桃是朝廷命官,为了城中十多万的将士身份不被暴露,我不得已才采取了下下之策,取了她的性命!!刺杀朝廷命官,本就是死罪,你还想再杀一个钦差?!”令华卿怒目看向莫白:“何况万安郡主,对本公子有救命之恩,她与当今女帝完全不同,你们万不可以擅自做主,伤她半分!!!”
“可她若是发现公子还活着,我们又如何应对?!”莫白着急道,谁的命或许都不重要,可若有人会伤及令华卿,自己第一个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