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了他太多年了,以至于到最后都放弃了,可是当收到那封信时,她胸中燃起的熊熊烈火,这么多年了,她在那一刻陡然发现,自己想要找到令华卿的欲望,仍旧还在。
然而面前之人喘息了许久,堪堪坐起身之际,投向自己的,却是莫名其妙的眼神:“你.....究竟是谁......”
心碎的声音,在胸腔中响起。
“华卿.....我是万安,章万安啊.....你真的没有任何记忆了么......”汹涌的眼泪从眼眶落下,章万安很清楚,面前之人在自己将他从宫中救出来以后,因为大量黑烟侵入体内和脑中,已经失了几乎所有的记忆,连他的名字,都是他在自己宫外的府中养伤时,反反复复告诉他的。
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仍处于失忆中。
他从她的怀中挣脱出来,颤巍巍试图站起身来,可章万安那一脚实在用了很大的力度,以至于自己试了几次,都无法站起身来。
章万安慌乱着去扶他,却被他随手抓起的剑,指中了胸前。
“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什么华卿!”令华卿喘息着,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若不是这夜色,大抵也是掩盖不了通红的双目。
“我不动你.....”章万安抬起双手,示意自己不碰他,哽咽着吸了几口气:“好.....我不动你......你告诉我,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收回了剑,令华卿撑了剑起身,迅速运起内力,调整气息,让自己内力归位,而后看向章万安:“别跟着我!!否则我一剑要了你的命!!!”
一阵沉默,剑刃在黑夜中闪出一道寒光,两道身影彼此对峙着,良久,令华卿收了剑,捂了胸口,低低丢下一句话:“我不管你是谁.....你若要跟了我,我定然不会留情!!”
令华卿明白,自己在章万安心中的分量,只是意外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如此在乎自己。惊愕之下,他更是明白,章万安不会暴露自己依旧活着的真相,故而今夜要从她剑下离开,是完全可以的。
可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行踪,也便这样暴露了。
等待自己的,只不过是下一个人的出现。
那些曾环绕在杜诗阳身边的人, 会一个一个来寻找自己,而真正保护自己的,在乎自己这条命的,或许唯有章万安。
她救过自己,这条命是她给的,他如何能对她下手!!!
若今日来的是鸣凤,他定然拼了命,亦会杀了她。
可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章万安!!!
令华卿带着无数萦绕心中的悲伤,消失在漫漫黑夜中,也消失在肝肠寸断的章万安眼前,她没有跟着自己。
可那些悲伤的往事,原本被自己一件一件藏进心底已有7年的过往,随着章万安的出现,令华卿明白,当她们一个一个出现后,这安稳的日子将不复存在了。
回了君山园,令华卿一口血喷在廊柱上,体力不支倒了下去,脑海中是章万安绵延不断在树林间呼唤自己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痛到麻痹了自己神经的毒发。
“你们如何才能放过我!”令华卿在心中问道,真切地感受到将自己抱起来的,是一直守候着自己的莫白。
“我如何才能保护你们.....”令华卿又一次问自己,一把手紧紧抓住了莫白,却痛到说不出话来。
“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白几乎心碎,瞧着自己的公子一口又一口血毫无意识地从口中溢出来,几乎要了自己的老命。
(二)
章万安并非糊涂,她知道令华卿定有去处。被他呵斥着,禁止自己跟随的那一刻,她的确忍住了,然而当他的身影摇晃着消失在那片密林时,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朝了他离开的方向,一路悄然跟去,直至他踉踉跄跄的身影入了那个叫“君山园”的地方,这才松了一口气。
连夜快马加鞭回到金昌,只道一声赭琉县瘟疫之下无人主持工作,满街已是病患遍地,惨不忍睹,必须即刻动身,前往赭琉主持工作,而后将龙溪、金昌那几箱子存据与册轴全部收拢了好来,齐齐搬上了马车,带着前往赭琉了。
对于万安郡主的此番做法,苏清与刘玉虽是无法理解,但好在自己二人暂时获得了自由之身,故而即便知道回去造假亦没什么作用,但心中也是舒服了许多,只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真要查出什么来,只要能保住一家老小,自己失了命也认了。
“郡主,鸣凤阁主还未回来,您这就要起身去赭琉,怕是不合常理!”花奴一路都在担心此事:“何况您这次巡视,主要是以青州这一条线上几个郡县的内乱为主要目的的,陛下并未下圣旨来要您前往赭琉主持工作....您这样擅自做主,怕是陛下知道了,怪罪于您....”
“本郡主来去自如,由不得鸣凤来决定,”章万安并不将花奴的话放在心里,令华卿而今人已找到,无论如何,自己都会去赭琉守着他,想办法搞清楚这些年他的经历,至于赭琉县当下无人主持工作一事,以自己对杜诗阳的理解,许仙桃已死了好几日,朝廷至今还未有暂代府官一职的任命讯息传来,怕是杜诗阳压根还没找到人合适的人选,此时自己应骤变而前往赭琉,以赭琉百姓安危唯由自主前往,杜诗阳若是知道了,只有赏,不会有罚,更不可能责怪自己私下前往赭琉——临行前,杜诗阳本就私下交代了自己,若青州一线几个郡县内乱之事查明了,便可前往赭琉查关注瘟疫一事,此番提前前往,无可厚非。
“可我们突然前往,鸣凤阁主那还未通知....若阁主自行回金昌,发现我们已经前往.....郡主,是否要给阁主发一份飞鸽传书,告诉她我们已自行前往赭琉?”花奴提醒道。
章万安思忖片刻,点点头:“发一封信给鸣凤便是,令她即刻前往赭琉县府,告知县府师爷,钦差不日即将抵达赭琉,全盘接手赭琉县各项事宜,另外,再飞一封信给陛下,就称赭琉无主,瘟疫横向,民不聊生,等不得新官上任,我等已自主前往赭琉办差,替陛下体恤疫情,以宽陛下之心.......另外.....”章万安想了想,该以什么借口,让杜诗阳把鸣凤召回京华,但却如何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且这鸣凤能随行,定然是杜诗阳私下授了口谕的,自己若是想办法要她把人召回去,反倒惹了杜诗阳生疑来。
想到这里,章万安又只得住了口,道:“罢了,便就这样给陛下发一封飞信吧!”
钦差的车马入了赭琉城,一路过去,患病的百姓在街边倒的倒,坐的坐,个个面色蜡黄,痛苦不安,章万安看得满腹焦虑,心道这许仙桃究竟为这满街患病的百姓做了什么,莫说她自杀死了,便就是没死前,这瘟疫也横行了些日子了,整条街走下来也没看到有官府模样的人在帮助百姓!!
至了县府门口,鸣凤果然已收到了消息,携了许仙桃的师爷立在门口等待许久,那师爷毕恭毕敬弯腰,身后是一大群衙吏。
“郡主,您怎么提前过来了?”待马车停下,鸣凤上前为章万安掀了帘子,行了礼后便问道:“这县城里遍地患者,微臣实在担忧您过来,一着不慎.....”
“怎么,本郡主如此脆弱?”章万安撇撇嘴:“同样是跟你一起习武过的人,你能来,我便不能来了?”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鸣凤低头道。
章万安并不愿意与她扯这些没用的,瞧了身后弯腰不敢抬头的人,便随口问:“这是?”
“回郡主,这是府衙的师爷,李道然。”鸣凤介绍着,偏过头提醒道:“还不快给郡主行礼?”
许是这辈子亦没见过如郡主这样身份高贵的人,亦或者是人本身就老实,李道然瞧着是个本分木讷的人,此番被鸣凤提醒,一紧张,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草民见过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后,其身后的衙吏便呼啦啦一群人跟着跪下了,章万安不免皱了皱眉头,连忙甩了甩袖子:“起来,随本郡主进去问话!”
见这年轻的郡主并不是个喜欢场面的人,倒是颇有些直接的性子,李道然只得连连点头,起了身,勾头缩颈一同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