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男子套着不变的麻布披风,可能是出于尊重,卷烟叼在嘴里,尚未点燃。
从走进房间那一刻起,他就开始“不经意”地打量四周,似乎想把布局和摆设尽收眼底。
“你要是不介意,我们还是开口说话吧。”办公桌后,苏玖熙转过身,对前得力部下说,“两个人共处一室却保持沉默,不管是哪边都会非常紧张。心理的揣摩推测,随着时间流逝,只会越来越偏离原轨。”
“如您所愿。”克里夫回答。
“不妨谈谈你的想法。”少女跟着对方的视线走了几秒钟便了解后者意图,抱着微笑询问。
“朴素。”赏金猎人压低帽檐,“我和各种各样的房间打过交道,可从来没见过像您这样,以奢华打造朴素。”他环顾房间,在墙面透明的装饰上稍作停留,“完完全全是钻石质地,对吗?”苏玖熙点点头。“暂且不论一流的分割技术,这些钻石饰品的雕琢,至少来自一位伟大的雕刻家。”
“由乔凡尼·洛伦佐·贝尼尼独立完成。他是最伟大的艺术大师,这个说法不假。”少女指了指摆在桌边的一座微型大理石雕像——扭曲的躯干和紧皱的双眉,即便对雕像所描绘的人物一无所知,克里夫也能感受到英雄气质的瞬间。
“我不清楚他是谁。”赏金猎人谨慎道。
“意大利人。”苏玖熙语气轻快,“他是百科全书式的人物,雕塑、建筑、绘画,无不涉猎。这个雕像是19年作品《大卫》的仿制品。”她说着朝克里夫招招手(放松~),“贝尼尼塑造的人物总是处于激烈的运动中,就像他所说的,一个艺术家想要成功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一是极早的看到美,并抓住它,二是工作勤奋,三是经常得到精确的指教。”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古典主义,希腊化时期的风格。”意有所指。
“没错,他的作品充分显示出一心为天主教服务的思想,也显示出综合性、豪华性、装饰性、戏剧性等特点。”少女对英格兰本土猎人丰富的外界知识稍显惊讶,但也仅是如此,“当然,他的作品也分为两个部分,一类是奉教会国王之命,这部分多半华丽有余而个性不足,缺乏人物内心的刻画。另外则是他为朋友和家人所作,因自由而表现更为生动。”
克里夫肉眼可见地一愣。如果单单从房间布置以及对贝尼尼的推崇来看,苏玖熙更支持天主教派,虽然经历了亨利八世和伊丽莎白一世的宗教改革,安立甘宗(即圣公会)成为英格兰国教,但严格意义讲,这两者本质上都与君王统治直接挂钩,区别仅在于王室和教会谁掌控主导权。可是苏玖熙之后又将贝尼尼的作品分成两个部分,谈到奉国王之命与为朋友和家人所作不同,那么她的态度重新变得暧昧不明。
“您是要和我谈赏金猎人集体与双方之间建立的关系吗?”瘦高男子问。除了去圆颅党那当“关键先生”,甚至不惜通过重伤给克伦威尔创造机会之外,他依旧是那个忠诚的,技术高超的英格兰顶尖赏金猎人。苏玖熙不会像之前那样信任他,但深思熟虑后,能够委以重任的只能是他。
“先不谈这个。”少女拉开椅子坐下,摆好标准的碇司令经典动作,“在一切开始之前,我得好好和你算一笔账。”
“是的,这是一个问题。我悉听尊便。”与其说克里夫摆明“死猪不怕开水烫”,不如说他确确实实的问心无愧。
“我信任你,克里夫,但这也是有限度的。”苏玖熙平静念叨,这是她隐藏情绪的手段,“暂且不提你背叛了我,赏金猎人最重要的是保持中立,可你明确倒向国会,你已经与你的职业精神背道而驰了。”
少女正想着怎么抱怨,再三思索后还是闭上了嘴。混迹上流社会多年的经历至少教会了她如何完美地自我控制——尽管她生着闷气,但克里夫丝毫没有察觉,毕竟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我想谈的是你的任务。”苏玖熙最后说。
“我们说的是哪项任务?”赏金猎人看着她,有些木讷。
“勃朗特现任家主的委托。”
“这个有什么特殊的?”
“按照国会的秘密请求,我要保护这项任务的目标。”少女回答,看着克里夫按捺住本能,强行保持沉默。
赏金猎人最后说出的是:“你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只会越来越好。”苏玖熙从桌上的文件里抽出一份档案,抛给克里夫。档案上面是关于目标的全部保密信息,技术材料也包括在内。赏金猎人默然静立,消化这份资料。少女不知从哪里弄到一瓶没有标签的饮料,往高脚杯里添加香槟色的液体。
“基本上我明白了。”看完文件,克里夫抬起头,“问题在于您为什么要告诉我目标的信息?”
“王室的一介小人物。”少女打起了哑谜,“见风使舵、投机取巧的墙头草。”
“如果倒戈就会危害到国会,而他们试图保护这样的人物。”赏金猎人自言自语,进入所谓的深思状态。
“对。”苏玖熙赞同道。
“我请您再次注意我的问题。”克里夫回过神,强调道。
“因为你在这方面有经验。”
“处理墙头草吗?”猎人有些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