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羲坐了下来,指了指煤炉和煤饼。
“这些奇技淫巧,孩儿自然是不会。”
黄百家脸上一红。
这煤炉和煤饼简单易用,已经有同乡贩卖,遍及了余姚县千家万户。
他也没有想到,这玩意竟然是王和垚所造。
“奇技淫巧?能知行合一、惠及苍生,那就是大技、大善!”
黄宗羲看着不服气的儿子,冷哼一声。
“还有那刺枪术,他身手不如你,却能独创用于攻防。你的内家拳,却成了百无一用的花架子了。”
“阿爹,官府不让练拳,我能有什么办法?”
黄百家不服气地反驳道:“王和垚敢用,因为他是官府中人,又有高家勤以为凭靠。官府对我黄家虎视眈眈,我的拳脚,敢教于世人吗?”
“你安于现状,和他不止是差在了变通上,还差在这里。”
黄宗羲指了指桌上的诗词,赫然是那一首《清平乐.四明山》。
“只是首诗词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黄百家看了一眼,不服气地嘀咕道。
写几首诗词,又有什么屁用?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他在大岚山巡检司,一个胥吏都算不上,却能隐忍待发,这份心胸与坚韧,你连他的毫末也不及。”
黄宗羲冷哼一声,黄百家红了脸庞。
“阿爹,即便王和垚有些本事,还不是巡丁一个,像他这样,又有什么作为?”
“他当了巡丁半年余,却是整个余姚县少年心目中的英雄,百姓交口称赞。你在余姚三十年,可曾做了什么事迹?又有谁记得你?”
黄宗羲皱眉道:“如今是乱世,时势造英雄,只要有机会,他便会出人头地,前程不可限量。”
黄百家摇头:“满清一统中原,吴三桂首鼠两端,难以成事。王和垚一个无权无势的汉人,能有什么出息?阿爹太高看他了。阿爹为海内大儒,要收他为弟子,他不配。”
黄宗羲摇摇头,叹息一声,没有吭声。
本想收王和垚为弟子,叮嘱他小心做事,谁知王和垚性烈如火,让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阿爹,恕孩儿直言,王和垚虽有些才学,但他桀骜不驯,又居心叵测,早晚闯出祸端,死路一条。阿爹收他为弟子,恐怕会惹火……”
“住口!”
黄宗羲怒火攻心,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上面的茶盏都被震的摇晃起来。
黄百家心惊肉跳,惶恐道:“父亲息怒!父亲息怒!”
多少年,父亲都没有这样失态了。
“怪不得王安之骂你?他说的没错!你一身的功夫,真是练到狗身上去了!”
黄宗羲指着儿子,身子都在发抖:“王安之之言、之事,你要是敢在外面说一句狂言、一句是非,老夫打断你的狗腿!记住了没有?出去!”
“是是是!孩儿谨记!孩儿谨记!”
父亲狂怒,黄百家诚惶诚恐,灰头土脸退了出去。
“枉读了圣贤书!不知所谓!”
黄宗羲脸色铁青,半天才平息下来。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前方,一动不动,仿佛入定。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树犹……如此……”
嘴里喃喃自语着,两行浊泪,顺着黄宗羲满是皱纹的脸颊流了下来。